静思了一会儿,见孟丫头仍站在堂前,他从容地一合书册,起身理起素雅锦袍。
“快到时辰了,该去琴堂听学了。”
曲寒尽漠然提点,于悄无声息间理回思绪,欲去正堂授业。
会意地俯首而退,孟盈儿也回理起心绪,现下抚好琴曲才是最要紧的事:“谢先生提醒。”
此后的琴课如期开堂,曲先生依旧单独为堂内贵女一一指出需精进之处,让学生们多加习练。
走到其中几名姑娘身侧时,先生多说了几言,丫头猜测,或许先生已定好了入宴人选。
待堂下女子皆受了指点,先生回于府堂之上,端雅地抚了一曲,整座司乐府顿然被高山流水般的琴音环绕。
泠泠七弦,飘逸云外天,孟盈儿不免听痴了,再朝前而望,公子出尘无瑕,与所想的谪仙无二。
轻罗今日病恙,可惜没听着这旷世琴音,孟丫头侧目瞧向旁桌,遗憾这喜悦之绪无旁人可道。
待琴曲落尽,公子端然行下一揖,步履清悠地离了琴堂,意在此堂课已终。
然那余音似一株清雪从枝头落下,清风拂耳,流水潺潺,仍令人回不过神来。
一旁的宋嫣若有所思,深思熟虑后悄然一问:“你们可有觉得……先生今日有些心不在焉的?”
听罢困惑不已,穆婉娴如何作想,也不觉先生有何分心之举:“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或许是你多虑了。”
“先生的琴技乃是大宁第一,抚琴最忌讳三心二意,你们都懂的理,先生能不懂?”
此二人又在无端揣测曲先生,徐家嫡女自是厉声呵斥,冷眼瞧观来,吓得女子直哆嗦:“敢说先生心神不定,真是胆大包天!”
宋嫣忙赔起不是,低眉顺眼地恳求着:“是我瞧错了,恳请徐小娘子莫告到先生那儿。”
“哼……”见其还算识趣,徐安遥再度仰高下颔,骄横道,“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鼠雀之辈,也敢说先生的不是……”
周遭之气忽地沉寂下来,孟盈儿见势打破寂静,眉欢眼笑道:“可方才先生弹的那一曲当真是惊艳,我从未听过那样神乎其技的琴音。那琴曲阳春白雪,琴韵悠扬,高逸若行云流水,你们可赞同?”
“盈儿这话不假,先生所弹之曲堪称一绝,世上何人都比不得。”穆婉娴万分赞同地颔首,对此言是毋庸置疑。
两旁闺秀似从袅袅琴音中回了神,纷纷附和着,丫头镇定地直着身板,为先生再道上几语:“先生纵使有心事在,也丝毫未让琴曲差上半分。换作你们,谁能做到这般心中无澜?”
“你们一个个的,还不如孟家小娘子来的深参透悟,有这闲功夫揣测先生的心思,不妨多习练曲子。”这一回,徐安遥却站在了孟丫头一方,眸中仍透着冷傲,像是不容任何人诋毁先生。
“睦霄郡主的庆功宴在即,到时候落了选,可别哭丧着脸。”
徐家小娘子之言却是在理,姑娘们不再议论,各自垂目从琴堂离去。
孟盈儿见景正想离堂,忽被身后飘来的一声温和之语唤住。丫头转头而瞧,恭敬言说的是盛公子。
“楚姑娘今日怎没来琴堂听学?”
这堂内也只有这儒雅公子会留意轻罗,孟丫头轻然叹息,觉此人是真心关切,便将实情奉告:“盛公子有所不知,轻罗她病了,已向先生告了假。”
“病了?病得可严重?”盛有章闻语霎时一拢眉,面上生起担忧之色。
“只是夜晚天寒受了凉,无大碍的。”想至此处,孟盈儿自疚万分,想着要是昨夜与她一同回楼阁,轻罗便不会遭此病苦。
“唉,都怪我,放任她一人在外吹夜风,才得了风寒。她本就身娇体弱,如何能受下凛凛寒风,我早该想到的……”
盛有章了然地望向司乐府府门,温声安抚,随后行步欲出府去:“孟姑娘莫慌,我经先生特许,可随意出入府邸。我去府外开一副药方,为楚姑娘取一些药材来。”
“如此就有劳盛公子了。”
丫头慌忙道谢,瞧盛公子身影远去,也不知公子对轻罗是何心意。
清夜万籁俱寂,轩窗外唯剩虫鸣,一日过去,楼阁中的闺秀贵女似已安眠入寝。
子夜清寂,贪睡半日后,昏沉与体热已褪落不少,楚轻罗于模糊中听房门被轻盈推开。
似有人进了雅间。
并非拂昭的人,又有何人会行这鬼祟之举……
“谁?”她冷声一喝,凤眸微涌寒意,睡意蓦然全无。
楚轻罗只手顺势探进枕下,静握起藏着的一把匕首:“何人深夜擅闯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