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吃了,镇上不好打车,坐公交回的。”林雾匆匆脱掉外套,往病房里望了一眼,“他睡了吗?”
谢之安摇头,“不肯睡,一定要见到你。”
林雾心里咯噔,连忙把外套塞给谢之安,转身推门进去了。
路上谢之安大概跟林雾说过沈愿的情况,可以说只是勉强保住命的状态。除了身上断了几根骨头外,还摘除了脾脏,胃也缝了针。因为伤势太重,严重失血,还诱发了心脏上的问题,意识总是时好时坏的。
他本来就没多少日子,现在又遭此重创,估计多活一天是一天了。
林雾走进去时,看见沈愿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他脸上戴了氧气面罩,神情看不太真切。
她小心翼翼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试探着唤了一声:
“小愿。”
沈愿脸上两排鸦睫抖了抖,却只睁开一条细缝,因为剧烈的疼痛,他的眉头紧拧着。
他每次皱眉时,都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样子。似乎他还是那位高高在上、冷冰冰凶巴巴的沈老师,一天到晚总有生不完气,看着总是不开心。
林雾的心颤抖了一瞬,抬起手指,轻轻抚过了他的眉眼。
这么多年,他容貌未变,好像还是当初的模样。
但现在他非常虚弱,眉心褶子越来越深,呼吸急促,睫毛也抖得不停,只听他低低的开口说:“出,去……”
林雾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沈愿咽下喉间腥气,“你快出去……”
林雾愣住,“小愿,你不想见到我吗?”
沈愿自知无力改变困境,心里很着急,也没功夫跟她多解释,手臂裹了石膏插了管子,一下也动不了,只能勾动手指攥着床单,用那刀子划破般的声音重复:“你快出去,出去……有,有坏人……”
林雾怔怔看着他。
他的意识又回到了昨晚那场要命的混乱里。
他还以为她刚刚送完陈疏婷回来。
她迟迟不动,沈愿便彻底急了,煞白的一张脸,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哑声脱口而出:“林雾,你快出去啊!”
他的脖颈间青筋浮现。
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他脑海中忽然浮出这个名字,他看着眼前这张脸,毫无征兆就叫了出来。
太过离奇,他本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沈愿感觉自己胸腔被压缩到了一起,那颗脆弱的心脏在窄小的空间里疯狂跳动,好像一把斧头,要把他整个人砸碎。
而眼前的人也和他的心脏一样突然失控,她那双凤眸瞪得极大,抓起他的手臂放声质问:“你叫我什么?沈愿,你刚才叫我什么!”
他没办法回答她,她就只能不停重复:“沈愿,你再叫一次!再叫一次!”
很快,她的呼唤引得外面人进来,不由分说把她带了出去。离开前,她的目光还紧紧粘在他身上,沈愿下意识想要伸手拉住她,但又赶忙蜷起了手指。
她快些出去也好,他现在动弹不得,实在没有能力保护她。
沈愿忽然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身体在颤抖,眼泪也止不住的掉。
自从在疗养院醒来后,这几年间他胆子一直很小,一方面是护工总会突然进来虐待他,一方面是很多人跟他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仿佛周围人都盼着他死一样。
渐渐的,他就越来越恐慌。
他也不知道自己恐慌什么,只是纯粹的焦虑、紧张、害怕。
昨晚那人冲进来就直奔他,满脸横肉面目可憎,不由分说就要把他往外拖,他不肯,于是打了起来。
打砸声中,那人怒骂了句:“草!你他妈的怎么还没死!”
沈愿恐惧得厉害,却还是傻傻的问他:“我为什么该死啊?”
那人骂骂咧咧,但什么也不肯说,甚至在把沈愿暴打了一顿解气后只打算偷点东西了事。
沈愿原本也无力阻止他偷盗,只是后来,他揣了把刀就要往外走。
沈愿知道,那时候林雾和谢之安也该回来了。他那愚钝的脑袋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只能扑上前死命抓住那人的裤腿,那人抬脚踹断了他的手臂,他甚至想用牙咬住他。
最后情急之下,那人捅了他一刀,他瞬间失去了力气,昏昏沉沉中,感觉到自己被拖进了衣柜里。
他很怕黑,但是在黑暗的衣柜里等了很久。
他忽然惊醒过来,转过头,还能看见走廊外的林雾正在敲打着玻璃,她神情激动,好像在说什么,但他也听不见了。
他记得他似乎永远在等待她,但努力回忆也记不起来以前是为了什么而等待她。
他只是隐约的知道,一定要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