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三年
正值春末夏初,雨水丰沛,蛙鸣日盛。
江州地属南方,气候湿润舒适,这个时节人们也俱换上了夏衫,可见天是真热起来了。
姜芾提着药箱从清水湾义诊回来,仰头灌了口凉水便又坐回堂前看诊。她只用一根小梅花簪挽发,脖颈清瘦修长,眉眼明澈爽朗,整个人尤显干练。三年间,药铺已改名为春晖堂,如今的东家正是她师兄温玉,她在医馆当大夫,每个月领月钱。
三年前她回江州时,师兄的父亲,她的师父刚刚过世。温父过世那段时日,医馆如同倒了顶梁柱,一片惨淡,百姓逢病去的都是隔壁街的东仁馆。
这几年,是他们师兄妹二人撑起了医馆的名声,因医术高明、诊费药费也不似东仁馆那般黑心,百姓如今都爱来春晖堂看病。她才坐下,便有病患在她这边排成一队。
一位老妇带着位约莫四五岁的孩童上前,“姜大夫,我孙子咳嗽半个月了,我摘金银花泡茶给他喝,总不见好。”
“来,手给阿姐,你叫什么名字呀?"姜芾看着那孩子。“我叫虎子。"那孩子身体不适,面色也不大好,只讷讷愣在那处。姜芾牵起他的手腕,稍稍搭了搭脉搏,看向大人,“婶子,您早该带虎子来了,孩子咳嗽严重了是会伤及肺腑的,虎子的咳嗽是风寒积压所致。金银花茶是能缓解咳嗽,可只对风热上火造成的咳嗽有效。”她知道,当地百姓因舍不得花钱看病抓药,总会用些土方子自己治。若歪打正着撞对了千好万好,就怕根本对不到症,反倒越拖越严重,将小病拖成大病。
老妇忙道:“原来是这样,是我老婆子不懂。其实我家离东仁馆近,上月我家老头子病了,去那里抓过一回药,药钱贵不说,偏生开的方子吃了还不见好。这回我便想着先用土方子治治再说,可虎子今早突然说胸闷,我赶忙就带他来了!”
她又凑过去问:“姜大夫,我孙子没什么事吧?”听闻这后起之秀春晖堂里的大夫也不错,尤其是这位姜大夫,为人和善,从来没有臭架子。
这里抓药还便宜,她便带孙子来了这里。
姜带已在执笔写方子了,边写边道:“没什么事,照我这个方子去抓三帖药,早晚都要喝,这几日忌辛辣之物。”
“多谢姜大夫,你们这的药不会与那东仁堂一样贵吧?”姜芾笑了笑,摸了摸虎子的头,“我们这的药都是按收购药草的价钱卖的,不会多涨一分,我还给您省了五钱呢。但剩下的我还是要收您的,毕竞我说了不算,我也是靠东家发月钱的。”
她这一番话客气圆滑,滴水不漏,哄得那老妇人连连点头道谢。后面一位病患是位褐衣男子,此人刚坐下便主动伸出手。姜芾正在写药方,也没抬头,伸手便搭上那人脉搏。谁知那人猥琐一笑,翻转手腕去摸她的手。
她吓了一跳,笔都差些扔掉。
看清人后,蓦地起身。
“乔牧贵!”
此人便是当年强掳她走的乔家少爷,那年被拖到官府狠狠打了二十板子,却仍不知悔改。
这几年横行乡野,欺男霸女,官府都治不了他。只因他的姐姐两年前嫁给了江州知府,全家跟着鸡犬升天,愈发有恃无恐。可姜芾也不是五年前那个柔弱的小姑娘了,怎会任他好欺负。她抄起扫帚往他身上打:“给我滚,莫脏了我的地方!”乔牧贵对她贼心心不死,嘿嘿一笑:“姜大夫医者仁心,我是来看病的,姜大夫若能治好我这病,我有重金酬谢。我娶你进门,保你吃香喝辣,不用在这风吹日晒,替人看病了。”
姜芾觉得早上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你就算病得要死了,给我黄金万两,我也不给你治!”“嘿!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眼看着乔牧贵要冲过去,春晖堂的其他大夫也知这乔牧贵是个混账,来医馆找过许多麻烦。
一下子齐齐涌上来,抄起棍棒赶跑了这人。乔牧贵满身狼狈,冲姜芾放下狠话:“不识好歹,你给我记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下来求我!”
人跑了后,众人围到姜带身边。
“师姐,你没事吧?”
“那混账东西三天两头来找事!”
“他要是再敢来,你就喊我,我打死他!”这些人中有年纪比她大,温父在世时就在医馆的老大夫,也有些比她还要晚些来医馆,医术还不及她的。
春晖堂众人还算团结,因此才能在短短三年声名鹊起。到了午饭时辰,天气燥热。
姜芾吃了午饭,埋头在研究方子,苹儿也背着药箱回来了。“师父,我回来了。”
她跟着徐大夫去了九檀村替人诊病,在那里用了饭才回来。今日是她跟着姜芾学医三年以来第一次出诊,回来时愁眉苦脸,看样子这趟并不顺利。
“苹儿,有梨汤,喝一碗吧。"姜芾端了梨汤过来,才发觉她神色郁郁,“怎么了?”
苹儿咕嘟喝了半碗,才道:“师父,我给自己扎针能找到穴位,给旁人扎老扎不准,差点还扎错了,被徐大夫骂了一顿。”徐大夫严厉,可不像师父那般平和,当着病人的面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哪个穴位扎不准?“姜芾问。
其实苹儿在学医上并非一窍不通,这些年许多人想拜她为师,可资质实在太差,治病救人马虎不得,她一概拒之门外。苹儿比起这些人算是有几分天赋的了。
她只学了三年,缺少历练,遇上病患一时紧张也情有可原。“曲池穴。"苹儿答。
姜芾撸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小臂,“来,扎我。”苹儿摇头:“我不敢。”
“胆子大点,就算扎错了,我还能被你一针扎死不成?”苹儿扭捏取出针灸包,今日就是这个穴位扎不准,眼下让她再试,她还是有些惧。
在姜芾的催促下,她提针稳稳落下。
穴位扎准了是一点也不疼的。
姜芾笑道:“你看,这不是扎准了?”
苹儿总算绽开笑颜,“师父,还是你好,我明日能跟着你去清水湾吗?”她不想跟在徐大夫身边挨骂了。
姜芾仍是摇头,“我和师兄在清水湾发现了几例疑似疫症的病例,你去了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