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仔细细将书架底层的一摞书全清了出来。
一转头,发现桌案上还有一本书封黄旧的册子,与那摞旧书相似。
她便顺手将这本书叠了上来,一并搬出去。
这摞旧书着实沉重,她吃力搬到书房中央,拖抱不稳,最上头的那本滑进了脚边的炭盆中。
她低头看了一眼,所幸盆中无明炭,烧不起来。思及手中的书不好放下,先一鼓作气搬出去再说。
“沉速姐姐,你快来,荑兰敢去厨房偷拿点心!”
沉速听闻,一肚子火,风风火火出去了。
她不曾发觉,炭盆底下闷出缕缕灰烟。
将衣裳给沉速后,姜芾失落地回到房中,独坐了一会,蓦地又想到夫君说她可以去他书房拿字帖。
她一下子跳起,开门便往书房而去。
推开门,一股黑烟扑面而来。
她走近一看,发觉一本书掉进炭盆,书封被燎了半边,装书的线全被烧散了。
只看到那半边书封,她便认出是她每晚坐在夫君身旁写字,夫君常常会翻动的一本书。
她不知为何这书会掉到了炭盆里,弯下腰便伸手去捡,火星灼得她一声吃痛,手掌被烫红了一片。
她将这被烧的不成样子的书拿回了房中,穿上针线想补好它。
次日早朝,三法司查到了杀害周濛初的凶手。
凌晏池听罢,一向稳重的他初次在殿前失仪,于殿上痛斥宁王。
众官员吓得瞠目结舌,都道他是疯了。
凌晏池跪地不起,几乎是威逼陛下重查此案。
他查了这般久,终于顺着蛛丝马迹查出宁王当晚的行踪与周濛初有交集,本想今日上朝拿出这些证据,就算一举斗不倒宁王,也能剪掉他的一些势力。
可这一查又突然查到宁王的妻弟头上,宁王的妻弟言辞凿凿承认就是他杀害的周濛初。
他说他曾看上平康坊的一位乐伎红玉,恰周濛初也视红玉为红颜知己,他们二人因红玉大打出手。
他怀恨在心,派人跟踪周濛初欲下毒手,等人行至渭河旁,令家仆将人推入河中。
红玉与那几个行凶之人纷纷自首,口供与周濛初的行踪完全一致。
可怜周濛初一生清廉正直,家无余资,官服打满补丁,连本书封都不舍得买。却平白死于黑手,葬身冰冷的河水中,死后却还要被诋毁清白。
凌晏池望着立在殿上的宁王,倏然目露狠光。若非凯旋的定国公拉住他,只怕他要冲上去当众袭击皇子。
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这个结案,他不接受。
他没想到,陛下能包庇宁王到如此地步。
宁王利用沧州郡案搜刮民脂,私自敛财,陛下为何连一个惩戒都不肯施,连一个申饬都不肯有。
天潢贵胄能压过世间真理,皇家人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如蝼蚁般低贱。
陛下器重宁王,哪怕宁王犯下滔天大错,陛下也只是默许他们杀更多的人来掩盖真相。
若来日要他辅佐这样一个无行无德的君王,他凌晏池愧对周濛初、愧对圣贤书、愧对天下百姓!
他在金銮殿上替周濛初跪地喊冤。
最终换来的是冰冷的二十廷杖。
他强撑着受过刑的身躯走出宫门,背脊挺直,皎劲如松。
回到定国公府,他唇色苍白,目光涣散。
姜芾摆好一桌菜,在院子里透风,见暗处缓缓走来一人。
她欢喜撑伞上前,替他遮住砸下的雨珠:“夫君,你回来了,刚布好菜,我们用膳吧。”
凌晏池望着她的脸,视线泛起模糊。
他恍若未闻,毫无征兆地倒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