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被抿化,嘴唇褪去红艳,隐隐泛白。
腹中实在难耐,她去桌前拿了一只荷花状的酥饼吃,吃到一半才发觉这糕点是拿来摆设的,盘中少了一只着实变扭。
算了,吃都吃了,于是三下五除二两只都入了腹,对镜擦了擦嘴角,她拿着空瓷碟左顾右盼,像只猫一样上下乱窜,不知藏在何处才不会被人发觉。
思来想去没有好地方,于是干脆就先往床底下塞,等明日再悄悄移走。
子时初,更声又敲了一轮。
她挺得笔直的脖颈酸胀难耐,可她仍在期盼凌晏池会回来,她不能让他对自己第一眼便没有好印象。
丑时末,寅时初,月落参横。
窗纱透出一层微亮,一夜过去了。
她眼底雅青,双目涣散无神,凤冠滑落肩头,终于熬不住,沉沉倒在枕畔睡了过去。
临近天明时分,长安落了大雨。
京兆府的衙役在渭河里打捞了一夜,终于捞出了失踪三日的校书郎周濛初。
停尸房烛影幽暗,尸体已被泡得不成样子。
凌晏池眼眶猩红,拖着湿重的官袍进来,眉骨沾上的雨水滴在鼻梁,落在蒙尸体的白布上。
周濛初是他挚友,人失踪三日,他便跟着京兆府奔波了三日,可终归是等来了最不好的消息。
府尹吕纯捋着胡须偷瞄半晌,和了把稀泥:“近来雨水多,护城河里淹死了好几个了,周大人好端端地也不知去渭河旁做什么——”
话音未落,衣裳前襟便被一把抓住,凌晏池盯着他,狠狠道:“谁告诉你人是失足落河的?”
“世子息怒,世子息怒。”吕纯连声告饶,“下官也只是臆测,臆测……”
凌晏池推开他,失神地盯着白布下脸庞的轮廓。
冷,雨水透骨的冷。
周濛初是沧州人,年初的沧州郡贪墨案牵扯甚广,被牵连下狱贬官的一应官员皆是宁王的人,坐收渔翁之利的自然也是宁王。
圣上不肯惩治宁王,朝中清流一派怨声难熄。
周濛初的双亲皆死于沧州灾荒中,他对宁王恨之入骨,虽官微言轻,却仍频频上疏弹劾,因他的死咬不放,引得一些清流之辈也纷纷写折子往上递。
如今人莫名死在渭河中,无异是宁王被逼急了,在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凌晏池懊悔无及,当初是他对周濛初说,沧州郡案背后必有宁王插手,才引得周濛初一头扎入其中。
可巍巍皇权之下,死的出头鸟便只有像周濛初这等籍籍无名的寒门子弟。
怪他,该怪他……
吕纯望着坐在尸体旁岿然不动的墨影,正了正衣襟,上前道:“世子劳累一夜,不如先回府歇息,我京兆府定全力调查此案,不敢怠慢。”
凌晏池无动于衷,头也不曾抬。
此时天光大亮,急雨以瓢泼之势拍打窗檐。
请不走这樽大佛,吕纯心急如焚,正当为难之际,宫里竟有人来宣旨了。
凌晏池灰白的面庞迎上一道光影,他动了动身子,跪下接旨。
“陛下有旨,周濛初溺亡案由京兆府全权查办,其余各部人等无权干涉。”
吕纯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凌晏池却不可置信,抬头争论:“长安城内有官员无故身亡,此案理应交由三司会审!”
他知晓,京兆府尹吕纯是宁王的人。
传旨公公再次提点:“世子,此乃陛下之意,咱家也只是奉命行事。另外陛下还赐琉璃青花喜鹊登梅瓶一对,恭贺世子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