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船立刻随波而行。
诸葛先生凝视着船离开,长久才松口气,喃喃道:“人生岂非如船,一辈子浮于水中,有靠岸时,亦有离岸时?”
长亭中突听一人道:“的确。”
诸葛先生侧身望去,微微一笑,起身,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下衫泥土,慢慢地走向长亭。
他走的很慢,但也很稳,稳到每一步都极小心。
所以他走了很久。
而越接近长亭,他就走的越慢,慢到几乎脚尖踮地后很久后才缓缓落脚。可他终究到了长亭。
黑暗也再遮不住视线,因为诸葛先生已眸如火炬。
所以他看清了那人。确切地说,是那个老人。
此时,老人身在烟雾中,正坐在长亭栏边石凳上抽旱烟。而在他身前,则是一张石桌。
石桌上,两张纸媒,一盏油灯。
诸葛先生慢慢地走进来,来到老人离三丈之地,停下脚步。因为,他看清了老人身后,竟还有一人。这个人诸葛先生很熟悉,因为他是渔夫。
诸葛先生瞳孔突然收缩,心也似在收缩。
老人已将目光投来。
但只是看了一眼,他便收回视线,伸出手慢慢地从烟袋中取出一柄火镰、一块火石来。
诸葛先生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做,沉默着,低下头,仿佛要把自己的神情掩埋在黑暗当中。
老人却突然将火石、火镰抛在了石桌上。
他的意思,是让他点灯。
诸葛先生沉默半晌,最终低着头,放下伞,提起脚缓缓走了过去,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也很稳。
渔夫就在老人背后的阴影中看着,神情木然。
终于,诸葛先生已至石桌前,距离老人,也已只有一丈的距离了。他弓下身,用两根手指夹住一张纸媒。
黑暗里看不清纸媒的纹理,可却能感觉到这纸媒搓的很细,很紧,想来定是不俗。
而就在此时,阴影中的渔夫突然走出。
他神情木然冷漠,缓缓地走出,又缓缓地取下斗笠,戴在诸葛先生头顶。
诸葛先生却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仿佛觉得渔夫所为,本就是理所当然。
渔夫也是如此。
他为诸葛先生戴好斗笠后,便拿起了石桌上的火镰、火石。然后,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像一尊泥塑雕像一样,呼吸骤停。
石亭内突然充满杀机!
诸葛先生看着他,仔细地瞧了几眼,眼神讥讽,最后才慢慢地抬起手,用两根手指间的那一小撮纸媒靠近火镰、火石。
“叮”的一声,火光四溅。
纸媒已点燃——
诸葛先生弓着腰,目光凝视火光,然后慢慢地将纸媒靠近油灯。
渔夫站在一侧看着他,一对拳已握起、握紧。
现在他完全有机会攻击诸葛先生身上任何一处穴道,但他却没有动。因为诸葛先生的手很稳。
他不敢动手,不敢赌。
而就在此时,呼的一声,油灯已被点燃。灯火如豆,光芒一下子就驱逐了黑暗。
渔夫低下头,拿走火镰、火石交于老人,然后缓缓退后至老人身后的阴影里——他已没有机会。
老人将火镰、火石放在腿上,又伸手进烟袋,取出一小撮烟丝,放入两尺长的烟斗,塞紧。
他动作很慢,但手却出奇稳。一点也不抖。这是漫长时间才能沉淀下的技术、心境。而相比之下,渔夫的稳,无疑是形影见绌。
诸葛先生用两根手指夹住最后一张纸媒。
灯火下可以看到这张纸煤纹理极佳,搓得极细。
只不过,诸葛先生却没有看,只是将目光注视于老人,仔细地关察他的每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