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自己没有设密码的手机,点开相册,把手机拿到江兰时面前。江兰时偏头看他,“这些都是我们出去玩留下来的照片么?”梁叙颔首,他点开那个单独的命名为“关于她”的相册,第一张照片是江兰时“回光返照"时期,抱着梁叙的pad看文献。因为病情,她的体重一直在下降,骨象也越来越明显,垂落下来的发丝几乎挡住了她半张脸。
其实是很日常的一张照片,但身后半拢住的白色纱帘却让整张照片看起来很温馨。
梁叙说:“你当时看论文看得认真,我没打搅。”江兰时的指尖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又滑动屏幕切换到了下一张。之后的照片大同小异,无非是江兰时看文献、喝水、吃饭,或者是坐着发呆,连拍摄角度都差不多,江兰时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每张照片都会看一眼,心中想的是拍这些照片时,梁叙的表情是什么样,心里又在想什么。连续翻了很多张,终于换了个角度一-是她的正脸,明明在房间里面,脖子上却挂着一条围巾。
她看着那张照片的背景,又环视四周,发现两处的背景很相似,“这张是最近拍的吗?那为什么会在这么靠后的位置?”“不是,是你上次生病,我陪你来雷市的医院住院时,我们为了打发时间,所以买了毛线,给彼此织围巾,这张照片,是围巾织好后,你戴着我织的围巾,我给你拍的。"梁叙的指节被他攥得发白,但还是一口气说完了。江兰时“唔"了声,嘟囔了句:“为什么我毫无印象了?好奇怪…梁叙低哄着:“你只是生病了,忘记了一些小事,不过不用担心,我会一点点帮你记起来的。”
江兰时没吭声,又切到了下一张照片上。
梁叙的目光也紧紧锁在了屏幕上。
那是他和江兰时的背影,他们头顶则是划过天际的流星。是当时唐昭在后面拍下来的。
“这是我们去瓦特纳冰原时,在斯卡夫塔国家公园,我们很幸运,同时遇见了极光和流星,你说,看到流星要许愿,拉着我在冰湖前,对着划过天幕的流星许愿。”
江兰时凑近了些,双指在屏幕上推开,“许愿就许愿,你偷看我做什么?”唐昭抓拍到的那一幕,正好是梁叙歪头看江兰时认真许愿的画面。梁叙喉头一哽,却还是装出一副耍无赖的样子:“你是我太太,让我看两眼怎么了?”
江兰时被他这句闹得没了脾气,没接这句,又滑动屏幕,切到下一张。下一张照片上只有江兰时,是她的侧脸。
照片上的江兰时坐在地上,一手托腮,另一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眼睛看着穹顶。
上面只有她一个,江兰时的目光也没有多在上面停留,都是相同的场景,不过江兰时的小动作略有不同。
“这些照片怎么糊糊的?看起来像是没对好焦。“江兰时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突然发问。
梁叙当然不会告诉她,那个时候自己正在给她讲天上的星星,想用镜头记录,也不敢用明目张胆的动作。
对此,他只好说:“拍模糊了,你也很好看。”江兰时轻轻别开头去,“贫嘴。”
再往后面,是他们在冰川上,江兰时拿着相机拍眼前蜿蜒的群山,梁叙在背后拍她,连着一拍就是十几张。
江兰时对这些相似的只有她一个人的照片并不感兴趣,只默不作声地往后翻。
她动作再次停顿时,屏幕上是一张画质不算特别好的照片,准确来讲,是一张拍立得,边缘还有她的指节。
“这又是什么时候?”
梁叙和她描述了当时的场景,江兰时听得认真。“等我出院了,我们再去滑雪好不好?这次我要选一条稍难一些的雪道,还要把上次没堆完的那个雪人堆完,再拍照留念。”梁叙听着她满怀期待的语气,眼眶忽然就泛起了酸疼。他听见自己说,“好。”
江兰时的眼睛弯起:“那一言为定!”
梁叙只觉得自己的眼前泛起一层模糊,却还是应了她,“嗯,一言为定。”江兰时的注意力都在照片上,并未留意到梁叙的情绪,她才要接着翻下一章照片,却被梁叙按住了手腕。
他怕再说下去,他自己也会哽咽不成句。
江兰时不免疑惑地转头看他,“怎么了?”梁叙慌忙的避开了她的视线,调整过呼吸后,才找了借口:“你身体还没全然恢复好,医生说要少看电子产品。”
江兰时不疑有他,松开了手机,还给梁叙时,语气中尽是遗憾。“好吧,那明天接着看,好不好?”
“嗯。”
安顿好江兰时后,梁叙才尽可能用不会被怀疑的动作离开了江兰时的视线范围。
他站在阳台上,晚上高层建筑上的风有些大,他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像是只有将弥漫在风里的冷气尽数吸入肺里,才能暂时用冰冷来缓解靠近肺部的心脏的疼痛。
他知道,或许他今天答应江兰时的事情,一件都完成不了,可他还是答应了,仿佛只要答应了她,他们就真可以等到那时候。梁叙没穿外套,好似他的意识都要被冻僵了,他才推开阳台门回到房间。江兰时已经睡着了。
看到她的那一瞬,梁叙刚平衡好的心绪,又在这一瞬如危楼般倒塌。江兰时好似对他的那个相册很感兴趣,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便让他继续和自己讲。
梁叙无法拒绝江兰时。
可当他打开手机时,江兰时却有些茫然地问:“我们昨天讲到哪里了?我有些记不太清了。”
梁叙从后往前翻相册,发现昨天才讲过的,江兰时只记得一半左右。他只能重新讲起。
就像是不得不把已经结痂的伤口一遍遍亲手撕开,再撒上盐那样。可每次讲到后面,他眼底都会一片模糊。
他不想在江兰时面前暴露出自己脆弱的模样,所以每次都会在自己情绪即将溃堤时,找不同的借口。
到第四天,在江兰时醒来前,梁叙已经在想,要找怎样的借口,可命运又给了他狠狠一击。
江兰时忘记了他们的过去。
梁叙叫她起床后,江兰时以迷迷蒙蒙的眼神看着他,语气并不确信:“你是梁叙?″
梁叙闻之一怔:“你,不记得我了?”
江兰时缓缓摇头,“我知道你叫梁叙,可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