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离婚前蜜月
做完检查后,梁叙陪着江兰时等待检查结果出来,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梁叙只是轻轻捏着江兰时的指尖,用尽他所有的沉稳与冷静,好让江兰时能放松一些。
江兰时忽然偏头看向他,试探着开口:“梁叙,若我当真没几天好活,我死后,你会伤心吗?或者说,难过……
梁叙心底一沉。
他抬了抬唇,却发现自己一时间竞找不出一个词语来形容江兰时假设的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心情。
伤心、难过、哀恸,似乎都太过于浅薄。
他想,他根本没有办法从容地接受,这件事的发生。江兰时见他久久没有说话,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睛,主动绕开这个话题。“结果该出来了。”
她说着从梁叙手中抽出自己的指尖,起身去取报告。梁叙立即站起身,大步赶上了江兰时的步子。报告捏到手里的一瞬,江兰时差点没站稳,梁叙从旁扶了下,她才堪堪将报告单拿稳。
报告单上是冰岛文,她看不懂,但是上面的影像,让她心头充满了不安。梁叙从她手中接过报告单,轻轻拢住她的肩头,“我陪你去找医生,好吗?”江兰时的唇颤抖着,连呼吸听起来都断断续续的,“嗯。”医生还是上次那个会说英文的白人男子。
他从电脑后抬起头,用英文说:“是你,我记得你!”他的目光在江兰时和梁叙身上扫视后,沉吟一声,像是在判断眼前的状况。梁叙把报告单推递到医生面前,“但说无妨,所有事情我已知晓。”医生恍然大悟般的接过报告单,他推了推镜框,看着上面的内容。很快他皱眉看向面前站着的两人,语气颇为遗憾:“女士,非常抱歉地告诉您,情况非常不妙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您应该尝试过药物干涉,但成效甚微,做好心理准备吧。”
江兰时感觉自己像是被按进了老式电视机里,方才还有画面的电视屏幕,忽然就成了满屏幕的黑白噪点,看不清画面,耳边也只有“滋滋啦啦"的声音。医生翻看着那张报告单,“太可惜了,年纪轻轻,怎么拖到晚期才查出来。”
江兰时第一时间没应声。
梁叙竭力地稳住自己的神情,轻拍江兰时的大臂,又看向医生,“请问,我太太还有多久的时间?”
医生用笔戳着放在桌面上的报告单,摇头:“不好说,可能一周、可能两周、或者一个月,要看病人的体质。”
江兰时只是双目失焦地倚靠在梁叙怀里。
梁叙的眼尾蔓延上一层薄红,他看着医生:“那请问,作为家属,我现在还有什么能做的么?”
医生耸了耸肩:“后期并发症会很多,只能是保持病人身心愉悦。”梁叙点点头,“多谢。”
医生双手交叉,撑在下颔:“不过你们也可以考虑住院,毕竞在医院,能得到的护理肯定会比回家好一些,当然一切尊重你们的意愿。”梁叙低眸看了怀里的江兰时一限,虽然他很希望江兰时能在这个世上多留几天,但他同样怕她不乐意把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都花在医院。“谢谢您的建议,这件事我需要同我太太仔细商榷。”江兰时却忽然出声,嗓音有些喑哑:“留在医院吧。”她说完复垂下眼睛,四行泪水顺着眼尾脸颊就缓缓流了下来。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越到最后,越清楚明白自己的结局,她却越舍不得离开。
或许她年少时种下的那朵花,十几年了,仍旧没开出花,可只要它的根茎还未全然枯萎衰败,她总想再浇点水看看。如同人陷入无人在侧的沼泽,第一反应还是会挣扎两下;遇上洪水,总想拼尽一切地找寻可以凭靠的浮木。
梁叙看见江兰时落泪,忙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取出纸巾,虎口托住她的下颌,笨拙地给她擦泪。
泪水很快浸透了整张纸巾,梁叙却觉得,那些泪水,像是蜡油,一滴一滴地朝他心头上滴。
连带着让他的视线,也在一瞬模糊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失态后,他又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同医生致歉后,扶着江兰时离开了诊室。
由于没有任何经济压力,在雷市这家医院的住院手续倒是办理得很快。不过半小时,他们便被护士引到了高层的单人套间病房里。江兰时说她很累,想休息一会儿,梁叙便一直陪在床边,哄着她睡着了,才开车回了福恩太太的度假屋。
梁叙把他们这段时间用过的东西都搬上了大G,又找福恩太太结算了将近三个月的房租。
看着生活痕迹被一点点搬空,梁叙觉得自己的心也在一点点地被挖空。更准确点来讲,不是被用力挖空,而是一只虫子溜进去,一点一点的啮咬蚕食。将要发动车子时,丽芙给他发来了邮件,大致内容是说,梁叙之前找她办的的特许证,她已经在着手办了,让他一切放心。他以公式化的语言和态度回了丽芙,坐在驾驶座上,莫名有一种悬空感。他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医生说时间不定,要看具体情况,万一呢?万一兰时能撑到明年这个时候呢?
大G在通往市区的公路上疾驰着,梁叙只觉得莫名的窒息,于是他把车窗开了一道缝隙。微冷的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在他耳边呼呼的响着。风是自由的,他是痛苦的、压抑的。
他到医院的病房时,江兰时还没醒。
她睡觉时总喜欢把被子抱在怀里,蜷缩成一团,之前在度假屋时便是这样。梁叙想到,那天晚上突降暴雨,把他所在的次卧屋顶上的一块掀飞,那时他不知为何,惹了江兰时生气,所以他不敢主动去找江兰时,只想着不如在客厅凑活一晚上算了,但是江兰时推开了主卧的门。她站在门口,神色有点疲惫,但是她同自己说,让他进来主卧。本来他们应该是一人一条被子的,但那天晚上,梁叙的被子被倾倒入房间的雨水打湿了,只好和江兰时共用一条被子。起初江兰时睡得很安稳,也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过多久,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把被子往她那边扯,非要被子在怀里可以簇成一团,头也离开枕头,整个人都"依偎”在那团被子里。
梁叙静静地看着她,他知道这在心心理学上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也试图江兰时整个人连着被子一同拥入自己怀中,但江兰时却死死抱着被子不肯松,他也只能放弃。
她在睡觉时,都分外地警惕。
梁叙稍稍一凑近她,她就立即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是,她在抗拒自己的靠近。
梁叙唇角下弯,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那晚他并没有睡着,他想了一晚上,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没做好,结果次日,江兰时就表示自己愿意接受治疗。
他以为终于柳暗花明了,如今看来,却是山穷水尽时的挣扎与幻想。梁叙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江兰时的睡颜,用手覆盖住了自己的整张脸。那会儿听到医生宣布结果时,他觉得自己脑中的弦在顷刻间就绷断了,那时他尽力地在江兰时面前维持着情绪的稳定,仿佛这样可以就可以让她多安心一止匕
终于在四下无人时,他可以不用那么刻意地去遮掩自己的情绪,也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喘气,虽然他很清楚,这是暂时的,等到江兰时醒来后,他必须将所有可能传递负面情绪的动作表情都压下去。他很少这般无措,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江兰时已经醒了。等他抬起头时,江兰时已经坐了起来。
她越来越稀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整个人像失去了支撑一样靠在床头,她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绺头发。
江兰时没说话,也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盯着那绺头发。她如今已经不敢再把头发扎住,甚至不怎么敢用手去碰,她对着镜子看过,自己的头发现在只剩下了稀薄的一层,贴着头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完全脱完。梁叙起身时,江兰时也正好抬眼看他。
她迅速地攥紧手,她不想让梁叙看到。
但随着床垫微微下陷的动静,梁叙已经坐在她身边了。他的手包裹着江兰时的,拇指抵在她的指节上,而后在她耳边低声说:“兰时,闭眼,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