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离婚前蜜月
专家苍老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过来:“梁总,您发给我的各种报告单我看过了,您太太两个月前诊出胃癌晚期的病情时,化疗的作用已经非常有限,按照如今只剩一个月左右的状况,化疗反倒会起反作用,按照通用的治疗方法,保守治疗的确是现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可能真的无力回天了。”梁叙站在窗前,身上还穿着和江兰时情侣款的睡袍,头发没擦干,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他无力地弯腰坐在床沿上,握着正在通话的手机的手向下垂着,在静谧的夜里,发丝上的水滴到地板上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明显。“一个月……为什么发现得这么晚?”
在听到江兰时亲口承认病情时,梁叙的自责、自恨达到了顶峰。他像一个迷路已久的人,好不容易走到峰回路转的岔口,结果近在咫尺的大山在他面前轰然倒塌,彻底堵死了他的去路。专家的语气略显迟疑:“梁总,您还好吗?"他叹了一声,“实在是天妒英才,我也为之扼腕叹息,根据我这么多年的临床经验,江女士这种情况,为了洞少她本人的痛苦,还是多多专注当下比较好,不要让她生前留有遗憾。”梁叙单手抹了把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声线是颤抖的:“但作为她的丈夫,我不想等待,我想问您,我们,当真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吗?”专家沉默了下,说:“还有一个有一定可能性的办法,不过我们一般不建议一般人尝试,不过以您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倒是可以试试。”梁叙的眸色瞬间清明了,他抬起头来,望着窗外悬挂着的那弯月牙,问道:“什么办法?”
“江女士这类胃癌,国内外一直有相关的实验室进行攻克,您可以尝试联系相关实验室的负责人,看看他们近期有没有即将投入临床试验的特效药物,国内的话,我倒是知道有个叫瑞新医药的公司,似乎也在做这方面的药物研究,但是对于医药公司来讲,这些属于商业机密,而且这种方法概率比较低,也只能撞运气。”
专家的话术严谨客观,风险和机会都有提到,但梁叙捕捉到的,只有好不容易露出来的一线天光。
他当即站了起来,原本攒着的眉心也松了开来:“好,我明白了,多谢您的建议,我会酌情考虑。”
梁叙挂断电话后,看了眼时间,经过推算,国内时间大约是前一天晚上七点。
他从桌子上把MacBook捞进怀里放在膝盖上,一边拨通孟诚的电话。电脑屏幕上是他的邮箱,他动作匆忙地往下翻了好几页,终于点开其中一封邮件,同时孟诚也接通了他的电话。
梁叙言简意赅:“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个叫瑞新医药的公司希望和我们合作,但最后由于他们狮子大开口要的让利点太高,合作没谈成?”孟诚那边同时传来键盘的敲击声,不过多久,孟诚回答:“是的梁总,您当时看了眼初版的方案便否了,是要让商务部和市场部重新对接那边吗?”梁叙调出早先的那份合作方案,说:“是,先去问问他们关于正在投入研发的关于治疗胃癌的特效药相关情况,如果已经成型,并且他们肯提供相关信息,不论最后谈下来要让利多少,我都签字。”“只是梁总,前段时间我们拒了他们的合作案后,他们转头牵上了别家的线,现在再提,恐怕我们会吃很大的亏。”梁叙扫完那封邮件中附带的合作方案,语气中带着几分倦意:“那就让商务部和市场部去谈,给他们年包那么多不做出点什么来,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孟诚后面只回了句明白了。
随手把电脑放在一边后,梁叙在窗边踱步,他下意识地转身想翻香烟,却想到自己现在是在冰岛,来的时候他不愿让江兰时反感,所以没带香烟出来。地崩山摧一般的痛苦和排山倒海一般的无助一同变成潮水朝他用来,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没了。
十八岁时,他为了江兰时放弃京大去了宁大;二十一岁时,他为了江兰时创建了时安;
二十六岁,他为了江兰时悖逆父母的意思,执意娶了江兰时,二十九岁,他为了还江兰时自由,忍痛同意了离婚。可到头来,为什么还是保护不了心爱的人,为什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梁叙好想像从前那样被逼着学到崩溃时跑上天台大吼一声,可江兰时尚且在隔壁,他又不能惊动她。
他是后悔、是自责,但这些对如今的他来讲都没有用,作为丈夫,现在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镇定,于是和无数次一样,他再次将所有的情绪都吞咽下去。深吸一口气后,梁叙从床上随手拿过已经息屏的手机,翻着微信通讯录。而后他的指尖停留在一个备注为“林振铭”的头像上。“振铭,近况如何?”
其实他知道这条消息很唐突,可于现在的他而言,江兰时的病情比什么都重要。
对方倒是很快回了他的消息:“多少次同学聚会都不来的大忙人,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发消息?”
梁叙立即回复:“我记得你女朋友,不对,现在应该是你太太了,博士是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读的,现在也留校任教了是吗?”林振铭:“对啊,前段时间让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还说你在陪老婆走不开,只托人带了随礼,怎么突然问这个?”梁叙无心和他寒暄,只说:“有件事要求你们。”他很少用到求这个字,只有两次。
一次是求他的老同学找人脉救江兰时一命,还有一次是三年前,羽翼未丰的他求父母让他娶江兰时,而不是和京城柳家联姻。那个时候时安还是一个处于初创时期的互联网公司,很多高学历的学生都不愿意朝时安投递简历,很多事情都需要梁叙自己来处理,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动不动全国飞、全球飞都是很常见的事情。有一回他刚从加州硅谷出差回来,连时差都来不及倒,便被父母一通电话喊回了家。他向来谨慎,孟诚给他开车的时候,他打电话问父母什么事情时,父母只说让他回来见个人。
等他到家时,他才发现,略拘谨地坐在自家沙发的那个中年男人是江建斌,江兰时的父亲。
他的父亲梁逸兴坐在沙发上沉着脸不说话,陈梅看见他回来,也往沙发靠背上一仰,用拿腔拿调的宁城话说:“回来啦?这人任凭我们怎么说也不走,非要听你亲口拒绝才肯死心。”
梁叙眸光黯淡了一瞬。不过他的父母向来如此,还未告诉他是什么事,便已经先一步告诉了他,无论江建斌后面说什么,他的态度都只能是拒绝。梁叙扫了江建斌一眼,因为江兰时早年的经历,他对江建斌一直没有什么好感。
他也知道江家最近的供应链出了问题,在到处找人帮忙,梁叙在梁氏的前台大厅见过江建斌一次,应当是来求父亲的,不过今天他能坐到这里,想来也是被父亲拒绝了。
可为什么是要来问他的意见?在江建斌未开口前,梁叙不大明白。江建斌匆匆站起身,看着梁叙,说:“梁总,很多年前我们两家便离得近,你当年还给我们兰时补过课,如今江家遇到这样的麻烦,你能不能稍稍伸以援手,帮江家度过难关,就当是为了兰时,好不好?只要你能帮帮我,我这边他主,把兰时嫁给你…”
陈梅在背后以一种颇是嫌弃的语气说:“为了你女儿?你以为你女儿是什么宝贝疙瘩?″
梁叙眉心蹙得很紧,他看不惯江建斌这副市侩的模样,但他说,可以让自己和江兰时结婚。
梁叙攥紧了手。
陈梅在身后催促的声音逼着他当下不得不做出决断。梁叙心一横,说:“我会考虑的。”
江建斌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陈梅却不可置信地在背后喊他的名字。
但梁家向来奉行的是丑事不能做在旁人前,一直等江建斌离开,一直作壁上观的梁逸兴才缓缓开口:“翅膀硬了?”陈梅见梁逸兴表情不对,连忙把梁叙扯过来:“快先和你爸道个歉,再把那个江建斌回绝了。”
梁叙却难得违逆他们的意思,虽低着头,却说:“我说了,我不会娶京城那个柳小姐的,我要娶江兰时。”
梁逸兴的脸沉得能滴出墨来,“怎么?时安才创办多久?就学会和你老子对着干了?”
梁叙知道这是父亲要动怒时的表情,以往他都不敢再对着父亲说半个“不”字,但这次他却没有这么做。
“爸,江建斌已经丧心病狂到了卖女求荣的地步了,江建斌不止找了我们家,他还和那个搞房地产的暴发户于宝山接触了,于宝山都五十几了,前前后后折磨死了几任老婆圈子里都清楚,如果我不娶江兰时,她就要被送给于宝山了,她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我实在不忍心看她遭受这些”梁逸兴直起了身子,看着他:“你同情她?不说这个世界了,就整个宁城,比她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同情地过来吗?我这么多年教你的,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吗?”
“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江兰时。"梁叙固执地看向梁逸兴,然后在他面前跪了下来,“爸,求您让我娶江兰时,我保证,即使我不通过京城柳家的助力,也能在几年之内把时安和梁氏都顾好的。”下一秒朝他而来的是重重的一巴掌。
梁逸兴下手并不轻,一巴掌下去,梁叙只觉得头嗡嗡的响,口腔里也隐隐带着血腥味。
但他并不意外。
父母早有意让他娶柳小姐,甚至在他读大学时就有意撮合他和柳小姐,不过他一次都未曾答应。
梁逸兴睨着他:“妇人之仁。”
陈梅在一旁都怔住了,她赶紧去拉扯梁叙:“你看看你这是做什么,干嘛非要惹你爸生气,快好好认个错,"她说着又看向梁逸兴,“老梁…梁叙却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他朝前膝行了两步,说:“爸,只要您同意让我娶江兰时,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梁逸兴盯着他看了半响,说:“你既然非要执着于此,那就和我签单向对赌协议。”
梁叙立即开口:“赌什么?”
“梁氏最近有个和Adolph的合作案,卡在了让利上,你要是能按照13%的让利点谈下来,我就同意你娶江家那个,你要是谈不下来,就得同意把时安并到梁氏底下。”
这个合作案,梁氏本来的预算是16%,但是由于Adolph死死不肯松口,梁氏市场部和产品部已经谈到了19%的最高预算,但那边仍然不同意,况且Adolp是业内出了名的硬骨头,想从他手中索取利益,简直比登天还难。梁逸兴这明显是在为难他。
时安这几年由于大环境和政策的影响,作为互联网公司发展迅速,梁逸兴眼馋很久了,而且他创办时安,在梁逸兴看来就是为了摆脱他的掌控,走自己的路,但对于梁逸兴而言,他控制了梁叙二十年,人到中年,更不能容忍这种失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