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离婚前蜜月
但这句话他没能说出来,他怕给江兰时压力。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感受到江兰时轻轻推了他一下。“梁叙,放开我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梁叙的心脏像是被猛然攥紧了一样。放下要是真得很简单就好了。
梁叙没有动。
江兰时轻叹了声:“来不及了,真得,不要再坚持了,我也不想坚持了。等下周我们回国领完证后,我就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走向生命尽头,等我死了,一切都会回到正轨的。”
梁叙喉咙是滞涩的,他向来自诩运筹帷幄,再难缠的合作方他也有应对的策略、再难谈的项目他也可以做到从容应对,但唯独在江兰时这里,他却束手无策。
再次意识到江兰时的推拒后,梁叙松开了她,望着她的眸子,那双褐色的瞳孔里是令他心惊的平静,“相信我,好不好?再给我一些时间,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江兰时的肩膀沉了下去,也躲开了他的目光,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在察觉到梁叙的手还搭在她的胳臂上时,她又颇是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放心,我不会现在寻死,离婚证还没拿到呢。”梁叙张了张唇,却只说出一句:“我是你的丈夫,我一直都在。”梁叙想:只有不到一个月了,无论江兰时愿意不愿意,他还是想把生的钥匙交到她手里,到那时,选还是不选,他都应该尊重江兰时。江兰时把被子往旁边一扯,蒙住了自己的头,很明显是拒绝了和他交流。梁叙叹了口气,起身去拿了清扫的工具,将江兰时方才不慎打碎的花瓶的碎片处理完,又很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江兰时。记忆里,他和江兰时很少吵架,上一次是因为离婚,这一次似乎还是因为相同的话题。
他欲深呼吸,却发觉自己连吸气时胸腔里都溢满了疼痛。痛觉从心脏发源,又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想,江兰时,真能要了他的命。
江兰时把头蒙进被子里后,听见一阵寇寐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梁叙在做什么。
梁叙一直在和她强调自己丈夫的身份,江兰时明白,这是他的担当,她知道自己永远不能从梁叙身上得到爱,但她还是忍不住奢望。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可她又不想面对梁叙,又或者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梁叙。
她此时像是溺水的人,被水草缠绕着脚腕,想挣扎,但在黑乎乎的水面上却看不到求生的希望。
终于,她听到了隔壁的浴室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可是,那种窒息感并没有得到半分缓解。
浴室里。
梁叙靠着冰凉的墙壁,头顶淋下来的,也是冷水。他又是什么时候对江兰时动心的呢?他发现自己根本不好分辨。在外人眼里,梁叙,老牌企业梁氏的唯一继承人,新锐互联网企业时安的创始人,且拥有时安70%的绝对控股权,年轻有为,完全没有别家浪荡纨绔的轻浮,在宁城的青年中算得上是风头无两。
可只有梁叙自己清楚,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是父母的独生子,所以从小父母对他要求非常严格,他的成绩必须在每一次考试中拿到第一,“第二"这个位次是不允许出现在他的成绩单上的,父母对他的控制欲强到他不能有自己的爱好、兴趣;他每天的作息要严格遵从父母的要求;他不能和成绩不好的同学交流;他也不能表达自己任何的情绪,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他像是父母的提线木偶,不能有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思想。他初二那年,出于自己的兴趣报名参加了学校的一次读书比赛,然而这却被父母认为是浪费时间的,他们强烈的要求梁叙必须退赛,可当时他已经在校级比赛中拿到了一等奖且即将代表学校去市青少年宫参加比赛,他并不理解父母的所作所为,长时间的压抑下,他和父母吵了一架,愤然地选择离家出走。但因为父母不许他随意交朋友,所以偌大的宁城,在那个春天,他却无处可去。
于是梁叙随意挑了一辆公交车,坐在公交车上,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一直到了那路公交的终点站一-是宁城新开的一家游乐园。那天是周末,游乐园里有很多小朋友,有人被父母牵引着、有人和小伙伴三三两两玩闹、还有人是跟着班级组织的春游一起的,只有他是一个人,他不无艳羡地看着那些可以肆意玩闹的同龄人,头顶笼上了一层阴翳。可在那么多的同龄人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旋转木马上的小女孩。她笑得那样尽情尽兴,笑声如银铃一样悦耳动听,像个小太阳,那一刻,梁叙觉得自己也像是被春日的阳光眷顾到了一样。沙漠里涌现出了甘泉,荒原上开出了花。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个小女孩居然主动走到了他面前。梁叙错愕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呀?”
梁叙垂下了眼睛:"“我……”
他却不知道如何说。
但小女孩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她笑吟吟地把自己手里的那个粉色的蓬松的棉花糖递给了梁叙:“那让我的棉花糖陪着你吧?你放心,我刚刚买的,还没动过。”
梁叙下意识地抬手想接过,却又想起来父母对自己的教育。小女孩执意把棉花糖塞进了他手里,“你不用担心,我不需要你还,是我主动要送给你的。”
小女孩说完这句,像是回头看了一眼,又匆匆说:“我要离开了,棉花糖记得吃哦,一会儿要化掉了。”
梁叙捏着那支棉花糖的竹签,盯了很久,快要化掉了,才舍得吃。其实那个小女孩他认识,是他家对面那家的小姑娘,应当比自己小几岁,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和她搭话,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在不久后,梁叙留意到她总是坐在阳台上的秋千椅里,猜不懂她在想什么,但每一次,梁叙都会想到那天的旋转木马和棉花糖。那之后,梁叙也把晚上背书的地点从室内转变到了外面的阳台上,只要每天能多看她一眼,梁叙都觉得心满意足了,只要能多看她一眼,梁叙就觉得父母的“压迫”似乎并不是特别难以忍受。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某次他在去附中的公交车上竞然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小姑娘总是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那时他的耳机里放的是英文听力音频,心思却是乱的,久而久之,他的耳机虽然挂在耳朵上,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播放原来,掩耳盗铃,竞然是这样的感觉吗?
梁叙当时只觉得有趣。
他高二那年的暑假,父母要求他给合作商家的小孩补课,彼时他还不知道要补课的人是邻居家的小女孩,本来是是想反抗的,但在自家客厅看到那个精到致地像洋娃娃的小姑娘时,梁叙的心绪瞬间就平静了下来。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小姑娘叫江兰时。“欢友兰时往,迢迢匿音徽。”
梁叙看到了江兰时,眼下是春天,心底是完整的。这是从小到大,梁叙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接受父母的安排。也正是因为这次补课,梁叙才觉得自己开始认识了江兰时。原来她并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总是蓬勃有生命力,相反,她过得很艰难,可她没有妥协。
讲到那道关于冰岛的地理题时,江兰时托腮,笔尖轻轻点着习题册上的黑白经纬图。
“冰岛?那是靠近北极的地方吗?”
梁叙想看她,却觉得自己的目光太过于冒犯,又收了回去,只轻声说:“嗯。”
“那会不会有海鸥、小雪豹?”
“或许会有,我还没有去过。”
江兰时在习题册上写上那道题目的正确答案,轻声说:“好想去看看。梁叙不假思索地说:“以后有机会了可以去看看。”他说的有机会,是有机会和江兰时一起去,但江兰时像是没有放在心上,并没有回应。
她聪明伶俐,她对别人从来不会吝惜夸赞的语气,她夸梁叙对她有耐心、夸他字写得好看、夸他优秀,这一刻梁叙才意识到仿佛从小到大他的优秀被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真诚的夸赞。但梁叙并不想用乖巧懂事来形容她,她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一定要破土而出后并迎来春天的。
但他和江兰时还没有认识多久,就迎来了前十八年最重要的一次选择--高考择校。
他是竞赛生,附中也有保送他进宁大的资格,但他其实是不想留在宁城的。他不想再受父母的摆布和安排,他想去京城,以后留在京城,再也不要回到宁城这个牢笼,于是他去参加了京大的提前招生,面试的时候,京大的老师对他表示出很明显的欣赏。
梁叙本来心中已经很偏向京大了,因为去了京大他可以选择他喜欢的专业,过他想过的生活,再也不受父母的掌控,可那天他回到附中,在楼梯转角看到了江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