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十八块桃花酥
夜色融融,快要入夏的夜晚有些燥热。
裴浔忙完一天政务，在日落西沉，星光稀疏的晚上踏入华阳宫，不出意外的话，他又见不着贵妃了。
迎春垂眸敛去眼底的冷意，在宫门前恭敬低垂的姿态下，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劲儿,仿佛一尊没有温度的木雕。裴浔站在宫门前僵持了许久，剑眉拧成死结，眉间是化不开的烦躁。殿内火光通明，却不见贵妃往日晃动的剪影。今天出了奇的静悄悄。
裴浔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泛白：“贵妃不想见朕，就让她出来回朕的话。”
着实再好的脾气，每次都被迎春拒绝在外，他心中不痛快乃至怒气冲冲。迎春垂头思索了一会，她谨记夫人的话，宫中不比侯府随性，需尊敬皇帝陛下，必要时让玉真也收收性子。
她动了动身子，让出了道，其他提心吊胆的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裴浔跨入宫门直奔中间的那座主殿，寝殿只有矗立的宫人，空气中蔓延着袅袅熏香，和淡到几乎闻不到的橙花香气。窗扇虚掩着,月光顺着窗漏进来，在空荡荡的床榻上投下细碎银斑。
贵妃消失得无影无踪。
瞧这样子，已经走了一阵时间了。
他找了一圈,只有橘猫懒洋洋甩着尾巴。
“贵妃人呢。"裴浔随意翻动妆台上官皮箱中的首饰，和顶箱柜的随身衣物。首饰和衣物都是摆放整齐，没有任何不妥。皇宫戒备森严，玉真就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跑出后宫，他瞬间释然，问道：“贵妃是去御花园了，还是上林苑、太液池？”绿沈摇头：“奴婢们不知，娘娘从长孙小姐离开后，便出去没回来了。裴浔：……去御医署找找。”
华阳宫的气压很低，卜安伺候得小心翼翼，等宫女沏好茶送来，趁机道：“贵妃娘娘和长孙小姐感情好，长孙小姐明日离开洛阳，娘娘想多陪伴一会，也在情理之中。”
感情好，多陪伴。
什么感情要日日黏在一块的，说不见就不见了？“娘娘和长孙小姐在御医署，至少是还在宫中，陛下想见，少一个晚上罢了，等到明日又是能见着了。”
裴浔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贵妃不在宫中，还能跑宫外去不可。”卜安大气不敢喘，端过茶道：“不可，不可，娘娘也只能在宫中呢。”他想顺气来着，气没顺直，又踩中雷了。
卜安叫苦不迭，暗道跑腿的内侍偷懒，这么久的时间还没回来，难不成贵妃不在御医署？这是万万不可的。
等候良久，卜安都等到站累，眼瞅气氛越来越低压，内侍满头大汗地走回来了。
回禀道：“陛下，贵妃娘娘和长孙小姐不在御医署，医官说，长孙小姐已经出宫去了，娘娘的去向暂且不知。”
卜安：“………是吗。”他刚刚说什么来着。裴浔重重放下茶盏，贵妃不在华阳宫，不在御医署，就连宫人都不知道去向，她还能去哪？
“朕在这等她，直到她回来。"裴浔阴恻恻，咬牙切齿说道。玉真出宫后先回了趟家。
玉家人口简单，并没有其他大族那般枝繁叶茂，她熟稔地钻进闺房，匆忙准备了两套常服和一些银票放进包袱里。
她走得急，怕被裴浔提前发现，临时拆了几支簪子就出来了。自从与裴浔有了亲密接触，她便能自如控制妖形，不过每次回想那日场景，心脏跳动时总会牵扯出奇异的麻痒，还是忍不住顺着血脉蔓延到耳朵与尾巴尖。
好在只要远离他，便能慢慢压制住这古怪症状。玉真甩了甩脑袋，将这些思绪抛诸脑后。刚踏出闺房，几个管事撞见她的身影，惊得目瞪口呆，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贵妃娘娘怎么出宫了？”迎面走来的房妈妈是母亲孟听雨的贴身嬷嬷，素来面冷心硬，在小辈跟前极有威严。她板着脸拦住去路：“娘娘私自出宫，陛下可知晓？”玉真扬了扬下巴，神色自若：“本宫回自己家，还需旁人准许？”“娘娘贵为贵妃，一举一动皆关皇家体统。“房妈妈眉头拧成川字，“如此行事，万一惊动圣驾……娘娘！”
玉真眨了眨眼，趁着对方分神，侧身溜了过去。玉真没在意房妈妈的眼神，她没多少时间叙旧，今天回来的目的是见见父母，进了宫又不能随意出宫，若非她现在能随意变成小猫，又小小的隐瞒了下长孙溪，挂在马车上，只怕此刻还被困在后宫。“爹！娘！"玉真冲进堂屋，径直扑进孟听雨怀中，惊得母亲从椅子上猛地起身，差点打翻案上的茶盏。
孟听雨着实被吓了一跳，久久未回过神来。倒是玉世宽大步走上前，一把举起女儿在空中转了一个圈，郎爽笑道：“不愧是为父的真真，果然聪明绝顶，连皇宫都能出来咯！”
玉真唇角上扬，似枝头初绽的娇花：“爹，我厉害吧，以后我想你们了就出宫看你们！”
还要回来！孟听雨眼前发黑，忍不住质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玉真仰起脸，眉峰一撇，娇气道：“娘不想女儿吗，不想女儿回家吗，女儿在宫里可想你了。“她拽着母亲的袖口轻轻摇晃。孟听雨别过脸去，过了半晌，轻叹了一声气。
孟听雨最见不得女儿撒娇，女儿一撒娇，每次想教育的时候都狠不下心，可皇宫是什么地方，说进就进，说走就走？“胡闹。“孟听雨终究还是将女儿搂进怀里，“陛下知道你出宫了？”玉真心虚避开母亲投来的视线。
“等会就回去，可明白了。”
玉真喏喏道：“这都多晚了。”
玉世宽在旁附和：“是啊，真真想回家就回嘛，我跟皇上情同手足，真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陛下不会怪罪她的。”孟听雨忽视文化不高的丈夫，对女儿道：“陛下与你现君臣在夫妻，宫规森严，你如今是贵妃，一言一行皆是天下表率，不能再任性了可明白。”玉世宽还要说话，被孟听雨瞪了回去。
“不准找其他借口，玉府百余号人现在都系在你头上，你爹头脑简单，就是说错了话还有太上皇保他，你可不同了。”玉真不解：“都是得陛下喜欢，这有什么不同。”她是要去凌州的，等明天出城了再给裴浔送信也不迟。孟听雨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玉真左耳进右耳出，最终妥协道：“娘，女儿知道了，等会儿就回去，您再说下去，宫门就要落锁了。”玉世宽要慢半响：“宫门不是早落锁了吗，不过真真是贵妃，开这个先例也无不妥。”
玉真用力点点头，“爹，都听娘的，我今天晚上就先回去了，不然等会可真回不去了。”
她斟酌了下，还是快些离开家更好，毕竟依照她娘的性子，她今天晚上留在这，明天早上屋外就站满皇宫的人了。
玉真折返到闺房，拿上包袱偷偷溜了出去，玉府后门停着不起眼的马车，长孙溪掀开帘子露出一双手，玉真握住那只有力略显粗糙的手上了车。她雀跃道：“明天几时走。”
长孙溪淡淡道：“等到天亮就走，今天要早些睡。”玉真答应下来，到了长孙府上，满脑子想得都是到凌州救世的风光，因着太过雀跃，以至于一夜未睡，刚有了困意，就有人来叫她：“玉姑娘，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