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的凶案这件事,倒是成了他开口的契机。于是,雨果想要把霍尔姆主教重新拉回正途。霍尔姆主教被雨果叫过来私聊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不知道雨果是抱着什么心态问的。他直截了当,“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会死?”“也许是因为这是「克洛德公爵」的设计。”雨果不动声色,紧盯着并霍尔姆主教,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神情的变化。乍然听到一个似乎与案件无关的人,霍尔姆主教心中一震,只是他现在也并不知道雨果已经怀疑他自己的身份。
于是,他顺着雨果的话说道:“这件事怎么会和公爵有关系?”雨果靠坐在办公的长桌上,与霍尔姆四目相对,“会用神像杀人的,怎么会是虔诚的信徒?”
霍尔姆主教嗤笑一声,全是老茧的手拿起面前的水杯,饮了一口便回应道:“这教会里面哪有可能人人都是虔诚的?单是谈论修女,谁不知道她们当中多的是要么生活过不下去,要么不想要婚嫁,才把教会当做她们的后路。”“我记得,"霍尔姆主教顿了顿,语气重也有着鲜明的讥讽,“卡森主教就是被教堂的执事用圣经砸死的吧?”
雨果听着这些刺耳冷硬的话,心里面泛起一股寒意。雨果还记得从前从神学院毕业,意气风发的霍尔姆神父那般对神主的虔诚与对教会的忠诚,现在却是这样冷漠讥诮的模样,内心越发笃定:霍尔姆已经被克洛德公爵的思想腐蚀了。
雨果主教掩下眼里复杂的情绪,努力恢复平静,说道:“那如果真的是这样灵活的信徒,为什么没办法撒谎,为自己开脱?比如说,他可以说那枚领扣早就遗失了。”
“我昨天便看到他有佩戴那枚领扣。这样的谎言只会不攻自破。“霍尔姆提示雨果说道,“别忘了,他之前对脖子瘀痕的谎言才刚被揭穿过一次,不是吗?他自然不想再说第二次谎言,尤其是这么简单粗浅的谎言。”雨果继续追问:“那他可以说,领扣是早上的时候才发现遗失的,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除此之外,他也可以说八寸神像的事情。这八寸神像很明显就是被携带过来的,专门用这个神像杀人,却把凶器丢在尸体旁边的理由是什么?”雨果追加道:“在购买神像的账目上,并没有杰凯神父的名字。”霍尔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杰凯神父不是凶手?”“是克洛德。"雨果语气深沉,“他想把北领地教会清洗成自己的势力。惠特莫尔只是开始,下一个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霍尔姆主教几乎脱口而出:“你肯定不会死的。”“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这句话就像是利刃划开空气。
霍尔姆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也知道雨果与他私聊的目的。追查凶手并不是主要的。
雨果的目标是他。
于是,霍尔姆陷入了沉默。
良久,雨果叹了一口气,“霍尔姆,你忏悔吧。”这句话从昨晚一直酝酿到现在。
他知道自己非说不可。
因为他太清楚,以霍尔姆的头脑,迟早会意识到自己在围猎场的时候已经露了马脚。
与其让这个隐患发酵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倒不如让他早点说了。雨果说道:"神主会原谅你的。”
霍尔姆听到雨果这句话后,眼瞳微颤,神情间掠过有一瞬紧张和惶恐。然而这些情绪是转瞬而逝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难以抑制的释然与畅快。对他来说,他终于等到了审判钟声的响起。而他的黎明早就开始了。
霍尔姆握拳,“我没有错。我追求信仰的道路,自始至终,洁净如圣坛,无可指摘,毫无瑕疵。”
他缓步上前,逼近雨果,双瞳亮如火光。
“教会如今,就像是在风暴之海中破裂的方舟,裂缝早已渗水、木板满是虫蛀,你却用圣职的沉默堵住那些警告。你坐视不管,认为只要自己不触碰那城破损,整艘船便还能自欺欺人地漂浮。”
“可你有没有看见,那些仍在祈祷的信徒,都在甲板上一个个滑入了黑暗的深渊。″
“他们本可以被转移到一艘更坚固、更公义的航船上。你却坚持把他们困在即将沉没的船中,与谎言和腐败一同埋葬。”他语气陡然转冷。
“所以,雨果,不是我该忏悔。”
“是你,雨果。是你该跪在神明面前,审视你自己的不作为、你的纵容、你以大局之名掩盖的冷漠与退缩。”
“而卡森市就是你不可回避的罪证!”
霍尔姆抓住雨果,像是抓住一个罪犯般毫不动摇,“悔罪吧。我会让你看到真正的信仰是什么?”
雨果怔了一瞬,眼神瞬间清明起来。
“霍尔姆,你错了!”
“信仰共同体并不是因为完美而存在,而是因为神的恩典而存在。”“如果你因为教会腐败而抛弃教会,那你跟无视父母对自己的付出,只因为无法忍受父母的缺点而抛弃他们的不孝子女有什么不同。你没看到了教会对徒的付出,你只看到了你自己。”
“你不能这么轻率地抛弃它。”
“你说教会像破船,你应该也看到了有人依旧愿意在这艘船上缝补,祈祷和等待。你这样说是在否定他们的坚持,也在否定他们的信仰承载。”雨果说到这里时,注意到了霍尔姆眼瞳里的一丝退缩,反手抓住了霍尔姆的手腕,“卡森市,也许是我的罪证,但我离不开它。”“听着,霍尔姆,我会利用卡森市带来的经济财富,重新建立起一座信仰的高地。我会破除世间蒙昧的外壳,会驱散那些迷雾和谎言。”霍尔姆声音有一丝颤抖,却不忘回击雨果,“你以为留给你的时间就很多吗?”
“是的,我老了,我们都老了,所以才必须要让下一代,下下一代,未来的每一代都有清楚的头脑和坚定的信仰。”“至于我的罪责会在死后由神主清点。可在那之前,我绝不会弃船,不会逃避。″
霍尔姆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才说道:“…不愧是当年刚入神学院,就名声大噪的神学辩士…”
意识到霍尔姆有跟着回归正轨的意向,雨果开始动之以情,“是的,人生谁没有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迷惑过?动摇过?我也曾经想过我走不动了,甚至也有一死了之的冲动。”
直到他有一夜终于等到了低垂的月相,唤醒了他灵魂深处的潮汐。“霍尔姆,跟随着教会的神主,你是不会再次迷路的。”霍尔姆看着雨果握着自己的手腕,手心紧了紧,果断推开,摇头道:“我不会允许我的圣路有瑕疵的。”
“霍尔姆,你不要执迷不悟。”
“雨果,当初若不是你害了我,我……”
这句话还没有落下,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阿利斯神父”,两个人这才注意到彼此说话越来越激动,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还有来人。他们之间的对话显然是不能对外透露的。
可那声音是艾黛礼家的长子卡汶。
他人不会那么机敏的。
雨果脑海里闪过一直待在他们旁边的莱斯利,”他之前说是要收莱斯利为学生,可不过是出于报恩或者愧疚,现在他有一瞬间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要收学生的话,莱斯利确实是最好的选择。雨果松开了霍尔姆的手腕,“我们之后再聊。”霍尔姆也甩开了雨果主教的袖口,“聊不透的,别聊了。”雨果瞪了他一眼:”
霍尔姆回瞪。
因为外面有阿利斯神父,雨果还是把内心汹涌着的想开始骂人的冲动压了下去。
雨果推门而出,映入眼帘的,是阿利斯神父被一群孩子团团围住的画面。孩子们仰头看着他,笑声清脆,衣角在寒风中飘动。而阿利斯俯身听他们说话,眼里尽是耐心与温柔。
那一刻,雨果忽然想到神主被圣子环绕的画面一一光明、宁静,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圣洁与希望。
他心心中涌上一阵久违的宽慰,如同寒冬中照进屋檐的一缕阳光,静静落在了心\上。
然而,他还没有被治愈,就被出办公室的霍尔姆主教撞了一下肩膀。这人现在是被揭穿身份后,完全都不顾忌任何事了,是吧?还没有等他收回视线,再问阿利斯神父的来意,不远处便传来一声西缅神父的惨叫声。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