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别人,真是太无聊了……”
莱斯利脚步慢慢归于平稳,看起来像是和平常没有两样,可他想着把自己塞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听说,有些人小时候喜欢躲进家里的衣柜里面,感觉那里会很安全。可莱斯利从来没有过那种冲动。
他不想待在家里,从来都不。
那不是他能安心躲藏的地方,现在更不是。另一方面,舒栎听出莱斯利的脚步声音有些情绪,因为这是第一次听出他的情绪里面的不开心,于是作为靠谱大人的舒栎,便想跟上他的脚步跟他搭话。毕竟莱斯利也是个孩子。
要是莱斯利是成年人,舒栎就不管这件事了。他只会吐槽,这么大了,连情绪控制都做不了,跟个小孩子一样。舒栎望着莱斯利远去的背影,正犹豫是否该强硬些叫住他,忽然感到袖口被人轻轻拉住。
赫伦斯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旁,手指攥紧他的衣袖又迅速松开,像是怕冒犯般低下头。
“抱歉,阿利斯大人,我有些事情想和您谈谈。”他恳求的目光让舒栎无法拒绝。
尽管心中出现过犹豫,可他其实也有话想要跟赫伦斯说。于是,他稍作停顿,答应道:“那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吧。”大
两人结伴并肩走向一处无人的角落,赫伦斯率先开了口。他要说的事情,其实跟舒栎猜得差不多,那是有关科尼神父的事情。赫伦斯也没有半点试探,直接开口道:“我和科尼神父以前是关系很好的旧识,他比我年纪小三岁。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我们一直都像亲兄弟。”舒栎认真地倾听着,听赫伦斯的话语里充满懊悔和自责。他后悔自己在遵循教会职责,没有第一时间为科尼姐姐的孩子提供帮助;他也后悔自己没有意识到科尼姐夫想要策划刺杀,没有及时阻止,导致对方和妻子惨死街头;
他也后悔自己无法面对科尼神父的愤怒和仇恨而选择逃跑。赫伦斯掩面,“是我害他成为异教徒的。”他家人有刺杀教会重要人物的前科。
即使科尼本人再优秀,也不可能成为神父。除非有人为他做了假身份。而科尼神父在第一天遇到赫伦斯的晚上,就跟赫伦斯说了,他把原来的前往哈格罗夫牧区的神父顶替掉了。
赫伦斯坦诚道:“其实我在接触尸体的时候,就意识到尸体的僵硬程度不像是刚死的。所以,我有一度怀疑过科尼动手杀了主教,并且想为他掩盖罪行。“包括今天审判的过程中,我其实也有想过自己跳出来,如果苗头转向了科尼,我就自己跳出来说这是我动的手。”赫伦斯脑海里面还清晰地记得,科尼第一天晚上与他争执后的话语一一“我会日日夜夜诅咒你下地狱的,赫伦斯”,于是他低下头,声音几乎控制不住的颤抖,说道:“这是我欠他的。”
从认识赫伦斯开始,他对自己过去的事情缄默不语。可今天的他却把过去的伤疤毫无保留地展示给舒栎看。
这不仅仅是信任的表现而已,更是赫伦斯与他自己和解的第一步。他始终困在那个雨天里面。
或许,今天说完之后,他的世界也不会雨过天晴。但至少,这个雨天里面多了一个陪他的人。
舒栎其实并不觉得赫伦斯欠科尼。
因为赫伦斯没有义务要对科尼的人生负责,而科尼本身的选择和行为也有自主性。最后他的决定和他经历的一切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可,这种时候不是舒栎说"你不欠对方",就可以缓解他的痛苦。赫伦斯痛苦的根源,在于他本人是真正的好人。他会自我责备,自己无法接受昔日的好友兼弟弟一样的科尼走上自己认为的不归路。这种内疚和痛苦深没地折磨他,因为他无法改变科尼的选择,只能这样守望着。“赫伦斯,你觉得,科尼神父现在痛苦吗?"舒栎突然问道,语气里面带着一丝关切。
赫伦斯怔了一下,像是被这个问题击中了。“如果你觉得他其实不痛苦,那么你就不必再为过去的事情伤感。他走出来了,只是在折磨你为乐,你没有必要为他承受那么多。我们想办法一起,一起走出那段过去带来的阴影。”
舒栎顿了顿,再次定定地看向赫伦斯,说道:“可如果你觉得他痛苦,那你就去救他吧!即使这可能需要你也要加入异教徒的宗教里面,那也无妨。我看得出你会想救他。”
再说了,异教徒也不一定就是全坏的。
“即使加入异教徒的教会里?“赫伦斯不敢想象舒栎居然能说出这种离经叛道的话。
“这只是一个想法而已,不是说一定要去践行。"舒栎轻声说道:“我是曾经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的,那来自另一个信仰。故事说是有位神不忍心地狱的灵动受苦,也想要让所有恶魔得到净化。于是,袍发起宏愿,亲自入地狱,为他们起度。我们自然做不到神的境界,可拼尽全力救一个人呢?而你如果想去,你可以去的。”
赫伦斯怔怔地望着舒栎,喃喃道:“可是,我是阿利斯大人的骑士。没有您的命令,不能离开您的。您当时还给了我这个”他低头,紧紧握住自己颈上的十字架,如同这是他存在的证明。舒栎被这种文化代沟冲击了一瞬。
他以为这个骑士是赫伦斯自封的。没想到,仅仅是自己随手给予的一枚十字架,赫伦斯竞然奉为誓言与终生命运。
舒栎很快就反应过来,语气柔和,却很坚定,不容置疑地说道:“赫伦斯,我给你这个十字架,并不是因为我想要你成为我的骑士。只是我觉得那时候的你,比任何人都需要它。”
.…你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骑士…”
赫伦斯脸色灰败,瞳光闪动着,像是眼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舒栎下一句话随即落下,就像是一只手及时拢住他出现裂痕的心:“不过,我仍然需要你的忠诚。”
他朝着赫伦斯伸出手,目光温和,说道:…来自朋友的忠诚,可以吗?赫伦斯望着那只伸过来的手,慢慢地意识到他口中的“阿利斯大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成为高高在上的大人,而是一如此刻想要完全接住他,理解他的朋友。
他看着舒栎,眼眶微红,“朋友吗?我可以发誓效忠吗?”舒栎微微笑,道:“朋友之间,没有这么复杂的流程。你愿意跟我说你心里的话,给予我信任,这就是朋友。而我愿意为你始终保守你的秘密,直到你不需要我这么做为止,这也是朋友。”
“这和忏悔很……
“不像,因为忏悔过程中,我不能给我的想法。我不能替神裁断,但朋友可以为你出主意。”
赫伦斯眼瞳泪光闪烁,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决意。在舒栎的诧异中,他慢慢朝着舒栎单膝跪下,并且将十字架从颈间摘下,双手捧给舒栎。
…请您把它再次给我,可以吗?"赫伦斯说道,“这一次,不是以骑士的身份,而是作为朋友,我想重新接过它。”
舒栎接过十字架,沉默片刻,又为他重新戴回颈间。“赫伦斯,作为朋友,我最后想跟你说,婚礼庆祝还有三天时长,还可以继续和科尼神父接触。请在这段时间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认真感受,再去确认自己的方向,无论做出任何选择,请遵从本心。”“最后的最后,我依旧想说,神主保佑你。”“去吧,时间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