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芬尼安要什么内容。芬尼安就抛了一个引子,说道:“听说这里晚上小孩子都在哭,真的假的啊?”
“我不知道啊?"有个孩子冒出声音说道。“哦哦,我弟弟就有哭,就很突然,平常还很乖的。上个星期开始就一直在哭。爸爸妈妈以为他生病了,还专门找医生了呢!"另一个孩子率先举起手,说道,"昨天哭得特别久。”
芬尼安听到答案后,就一小块土豆片,蘸着洋葱酱分给他。那孩子直接塞进嘴巴里面了。刚做出的烤土豆又热又喧乎,再加上香浓的酱汁,小孩子吃得一脸满足。旁边好几个孩子都干巴巴地望着他。见他吃完之后,另一个孩子立刻举手道:“我知道!我隔壁家也有孩子在天。
芬尼安直接拒绝:“我已经听过了。我想听一点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几个孩子又开始交换眼神,结果又是吃了土豆片的孩子举手说道:“我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沉,什么都没有听到。可是早上吃饭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就说,昨天有人来敲门,他们懒得起床,听到没有敲第二下,就没有理。不过有人听到声音就起床了,发现外面都没有人。”
芬尼安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块新的土豆片,那小孩还有要求,“我要多点酱。"于是,芬尼安听他要求,真的多给了一大口酱,土豆片上还挂着炸得很香的洋葱丝。
小孩跟在舔糖果一样,细细地吃着香浓的酱。有人一连吃了两口,其他孩子就急了,努力开始思考最近发生了什么。“我有故事!"孩子举起手来,“广场中间的钟被人拆下来了。因为石篱教堂的神父说里面有恶魔,会让小孩子们听到半夜的钟声哭起来。可是,昨天钟拆下来后,我们家听到了更大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天花板上"咚咚′敲,我爸爸妈妈就说,肯定是神父惹恼了恶魔,连累到他们这些无辜的人了。今天要让镇长找神父算账!”
这话一落,也引起共鸣。
“我爸爸也说要去找镇长,让石篱教会的神父负责任!”“我们也是!!”
那个提供新消息的小孩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芬尼安,“我是不是可以得到一块吃的?”
芬尼安抬起下颌,护着食物,拒绝道:“不给。”“凭什么!”
“因为这个故事不好听。”
小孩瞬间傻眼了,怎么这样!但他反应很快,想起来芬尼安市从神父家里走出来的,立刻就说道:“哦哦哦,我知道了!你就是石篱教堂的人,对不对!你也是个坏蛋!”
芬尼安对于指责丝毫不放在心里。
他平常对付大人都游刃有余,这对付小孩子的指责更是四两拨千斤。芬尼安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急什么?我被你骂了,我都没急。你看看,我还没有说完理由,你就说我是教会的人。你这样子可是诽谤哦!诽谤可是大罪,听说在大城市里面,诽谤要罚钱的,罚十个铜币,到时候看你哭不哭。”认为一个铜币都是大钱的小孩瞬间委屈地闭嘴了。芬尼安便说道:“这个故事难听极了。你们都不觉得吗?”几个孩子不敢出声,完全被芬尼安的“霸权"笼罩。芬尼安说道:“我先说明,我不是教会的人。”“可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没有道理,因为西缅神父本来就是来帮你们驱逐恶魔的。他做了好事,只是没有成功而已。大人就要责怪他,还要惩罚他,这不是很奇怪吗?大人们见到一个坏人更加嚣张跋扈了,不去集中力量去解决这个问题,却欺负比较好欺负的好人,这种故事叫做欺软怕硬!”“这种欺负好人的故事好听吗?"芬尼安振振有词,“我可不觉得好听。”一群孩子听得懵懂,却又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什么事情,“那爸爸妈妈做得不对啊?可是大人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犯错呢?”芬尼安说道:“谁说大人不会犯错?大人口中的「坏人」都是犯错的大人啊!什么时候他们会说小孩子是坏人了?他们只会说那是坏小孩的。”一群孩子们听得恍然大悟,“你好聪明啊!”芬尼安"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说道:“这算什么聪明?这种事情想想,不就知道了吗?”
他重新调整状态:“来吧,大家还有什么故事?”这个时候,小孩子群里也有一道声音冒出来,“那你知道住在里面的神父把他女儿害死的故事吗?”
“哦,我也听说过。那个女孩子太可怜了!”芬尼安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也有好奇心,下意识地跟着身子往前倾。孩子群里面交头接耳的声音也跟着起来,“听说是神父还没有当上神父前,把生病的女儿单独丢在家里,也不照顾。那个小孩好像才四岁吧?孩子那天晚上起来自己喝水的时候,摸黑过程中,不小心被桌角敲到了太阳穴………这话还没有说完,门扉被敲了敲,就像是把人从梦里喊起的铃声一样,短促有力,清晰可闻。
孩子们下意识地中断了谈话声,抬眼便看到门扉处站着一名年轻的黑发青年,眉眼清润,只是微微舒展,就有说不出的温和与干净,让人心心生好感。“抱歉,我们这边有人在休息。”
孩子们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手动保持安静:”黑发青年温和说道:“今天故事就到此为止吧。”尽管如此,孩子们还是感觉到对方的不容置疑,莫名有种不可违逆的恐惧感,脚步下意识地松动起来,从原地跑开。不到四五秒,只剩下空荡的门口。只有芬尼安还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心头却涌上一阵莫名的不安。他明显现在没有把事情做好,他也没有收集足够的线索。而舒栎突然这么中断,就肯定是对他不满。芬尼安这么想着,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舒栎,不敢开口,两只手也无意识地背在自己身后。
舒栎收到他的视线,便弯下腰,和他对话,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听这道声音,芬尼安惊讶地抬起头。
舒栎只是静静地看着芬尼安还带着不安的神情,用温和平静的气音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不要在西缅神父家门口讨论他的伤心事。你觉得呢?”这话刚落,芬尼安望着舒栎的双眼,脸热得从耳朵到脖子都红了。他一辈子都没有觉得那么热过。
就连第一次说谎被舒栎拆穿,也没有那么热。他觉得自己在舒栎的注视下,自己就要熊熊燃烧起来了。“是我自己没注意,是我自己偷懒,没有走远一点。他们说起来的时候,我也忘记去阻止了。”
他说完之后,连忙把视线从舒栎的脸上移开,看着广场的方向。他觉得自己要继续说点什么,可是他一开口,声音克制不住的抖动。芬尼安努力保持镇定道:“我、我去广场那边听故事吧?我听大家的传闻都不太一样,可能是和距离有关系,也许会有不一样……那、那个、我还可以跟大人聊天。”
芬尼安感觉自己脑子也要烧起来了,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为了避免自己继续丢人现眼,芬尼安往后退了一大步,绕着舒栎一大圈,没等他阻止,他连忙跑开了,还越跑越远。远远地,舒栎还能听到芬尼安突然羞愤至极的大叫声。可是,如果芬尼安当时在往室内看一眼的话,也许就看到因为食物香味而醒来的西缅神父。
舒栎觉得没有必要让芬尼安再看上那么一眼。如果当时他想要进屋,舒栎也一定会阻止的。因为那一眼,对年幼的他来说,也许会是一道不可承受之重的心灵的阴影。因为此刻,西缅神父的手指不可遏制地颤抖着。他指尖死死地掐进自己的掌心里面,像是在用疼痛唤醒自己。长袖从他捂脸的手臂里滑下,露出一道道陈旧狰狞的伤痕。
它们纵横交错,就像是刻在皮上的赎罪日记。西缅根本不需要有人对他说对不起,更别说是无心之失。他自己就是最不值得原谅的那个人。
舒栎不能离开,也不敢离开。
他怕自己留空间让西缅神父静静整理情绪的时候,西缅神父又会想不开,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尤其是现在身心俱疲,心力交瘁的时候,做出任何事情者都不叫人意外。
舒栎没有继续看着西缅神父,只是把自己的视线抬高,看向屋内墙壁上一颗颗生锈的钉子一-那里应该曾经都是温馨回忆的锚点,上面肯定都是一幅幅幸福美满的画。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名守望者,站在一条分岔的命运之路上。
一边是向前飞奔,正要开启人生的少年芬尼安。一边是困在往昔废墟里,再无力逃出的西缅神父。沉默良久,舒栎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空气里的凝滞。那声音就像是从遥远而庄严的祭坛上落下,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西缅神父,神主听到了你痛苦中的祈祷。你要将它藏一辈子吗?还是…现在向我告解吧?你应该知道你自己已经濒临崩溃,累得再也坚持不下了。”西缅神父身子猛地一颤,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视线透过滚烫的泪水艰难地聚焦,世界只剩下晃动的光影。
他没看清舒栎的脸,就看到有一道逆光而立的身影,像是遥远而庄严的神明,在无边黑暗中向他伸出一只手一一那是一只救赎与审判并存的手。神主啊,
信徒西缅罪恶难恕。
求祢!
审判我,也求祢拯救我!
西缅神父凝在眼眶的泪,最终潸然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