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谢家,算是应天府当地几大世家之一,应天府作为大宋南京,陈家有部分叔伯堂亲便扎根那里,儿时两家关系交好,与这谢家公子谢子瑜也是偶尔跟随父亲去应天府时结识的儿时玩伴,说起来算得上半个青梅竹马,可陈婉约打心底对这谢子瑜没什么感觉,只当做是个哥哥,倒不是说嫌弃他长得奇丑无比,只是这谢子瑜为人自负之极,一副公子哥儿做派。没曾想到后来这谢子瑜死缠烂打,使得姜杏十分厌恶。
“婉约妹妹,你怎能这般作贱自己?”
待这谢子瑜走近,众人看清了来人正脸,听到从他口中说出妹妹二字,众人竟是身上一阵恶寒,这人当真是个公子?
韩序心中默默感叹:丑人多作怪,古人诚不欺我。
要说谢子瑜长得这个模样,抛去家世和年纪不谈,估计任哪家姑娘都难以喜欢。
且不说一张脸上五官本就长得不是很端庄,皮肤也是黢黑,再加上一双仿佛从未睁开过的小眼,总是滴溜溜打转儿,明明是大家公子,却总觉得带了点偷鸡摸狗的味道,更是让人觉得十分反感。
两人身后站着的小荷闻言忍不住张口反驳,却被前边的陈婉约抢先一步开口。
“谢公子,今日是我大婚之日,谢家前来道贺,自是欢迎。夫君他是我自己看中的人,自当是知书达理,才华横溢,何来作贱之说?”陈婉约语气坚定,眼神锐利,毫不畏惧地看着谢子瑜,说话模样颇有点巾帼英雄的味道。
韩序瞧了一眼陈婉约的模样,心中暗暗赞叹,这陈家小姐,且不说美貌,做事还是真是有胆有识。想来这宋先生虽是也多少受过不少委屈,但估摸着被女人护着,应该也就陈家小姐这独一份了。
谢子瑜身后跟了一位大概是随从的女侍,容貌平平,中人之姿,眉宇间有一股英气,见到陈婉约说话口气,皱了皱眉头,对这陈家小姐同自己主子说话的态度不太满意。
面对陈婉约,谢子瑜倒是变戏法似的转而换了一副嘴脸,比方才不知道温柔了多少,只是当温柔与谢子瑜那张脸重合在一起让人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婉约妹妹,你心里可是还在怨恨我?”
也不待旁人插嘴,谢子瑜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知道的婉约妹妹,生在咱们这种家里,大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这几年外出游学,实属情非得已,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竟让你受了这般委屈,回到家听闻你要结亲的消息,我便立刻赶来了,婉约妹妹,你若后悔,我这便去同陈叔叔说,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说实在的,谢子瑜这一番话说得其实算得上是非常诚恳,真真切切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就连身后跟着的女侍听闻之后都忍不住愣了愣,她太了解自家这公子的性子了,平日里哪容得下别人说半分难听话,像今天这般甚至多少带了点委曲求全的模样,在自家公子身上她还真是少有瞧见。
谢家作为应天府几代沉淀联姻出来的区域世家,在当地算是家世显赫,谢子瑜生在谢家这种世家门阀,而且还是家里的嫡出长子,自然是打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周围奴役仆从也都是大事小事无不顺从,与东京城这种一板砖下来能拍死一片尚书侍郎的天子脚下不同,在应天府,谢家算是手眼通天的存在,因此自幼谢子瑜接触的哪怕是同为当地显赫人家的玩伴也大都对谢子瑜是恭维居多,也就养成了谢子瑜争强好胜的习惯,按道理说不服输是好事儿,但谢子瑜的争强好胜是见不得旁人任何事物上强过自己,再加上周围尽是些恭维之言,久而久之让谢子瑜认为自己哪哪都比别人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相貌。
直到近些年,约莫是谢家家主瞧出了不妥,毕竟将来谢家早晚要交到自己这儿子手上,要是任其发展下去早晚指不定要吃上大亏,于是便狠下心让这谢子瑜外出游学,说是游学,其实更多像是历练,毕竟除了应天府,外面可不会谁都处处让着他,即便是碍于谢家情面有几分顾忌,但也不至于像应天府地界上这般无法无天,要说这谢家家主也足够狠心,毕竟能当上一家之主肯定不是泛泛之辈,谢子瑜出门在外,竟是只派了一位女子侍从伴其左右。
不过这女子侍从倒是对谢子瑜颇为顺从,她打小在应天谢家里便出了名的不爱讲话,生活里除了陪着自家公子读书识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兴趣。她出身不高,被带入谢家之前是一户赌鬼人家里的闺女,大概是亲爹在赌桌上输光了家当吧,便把自家女儿当做赌注给卖了出去,入了应天府只手遮天的谢家,凭着少言寡语颇为听话的缘故,被安排到了嫡长子谢子瑜的身边,二人青梅竹马长大,一向难伺候的谢子瑜对这位相貌平平的女侍倒是颇为和善,也难怪打小便一直被谢子瑜拿来替写功课,出事儿顶包,女侍自始至终毫无怨言。
二人一路游学,本意是见见世面吃点苦头,起初二人在外日子确实有些难过,但因为大宋朝尚文的缘故,琴棋书画盛行全国,各地不管是庙堂之上官家学府,还是江湖之间街边小巷,时常都设有大大小小的“博弈局”,通常会有当地最拿得出手的棋道大家守擂,各方学子皆可上门对弈,胜了便能将上一家败者留下来的物件儿给带走,这些物件儿或是名家笔墨,或是金银珠宝,根据“博弈局”的规格高低参差不齐。
起初谢子瑜不知怎么地就起了心思,让女侍去挑战一场不大不小的“博弈局”去试试深浅,毕竟在谢子瑜看来自己这位青梅竹马的女侍耳濡目染之下应当在棋术上略知一二,哪知这女侍一出手还真就赢了几十两银子回来,这一下让谢子瑜找回了自信,觉着当地最拿得出手的所谓棋道大家也不过如此,连自己身边一位寻常女侍都不如,若自己出手,那岂不是妥妥的国手?
于是二人就这样一路打擂,谢子瑜从不出手,仅靠女侍在前,竟是一直打上了江南那天下读书人最为尊崇的稷鹿学宫,最后几局下来,将稷鹿学宫数位年轻一辈翘楚杀得落花流水,江南广德楼新一届棋赋,这位名不经传的女棋手成了大宋朝榜上唯一一位女国手。
自认为功成名就的谢子瑜回了应天府,还未来得及炫耀自己的辉煌成绩,便听闻了自己心爱的婉约妹妹要嫁人的消息,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谢公子实在是有些想多了,杏儿自始至终只是拿你当做哥哥对待,这些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陈婉约听了谢子瑜的话皱皱眉头,显然是极为不悦。
谢子瑜瞪大了眼睛,转而看着宋青伯,愤怒道:“你这个小子,不会真以为娶了姜家小姐便能一步登天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最后可是往往没有好下场!”
“谢公子,注意你的言辞。”陈婉约已是眉头紧锁。
听到陈婉约如此口气的话语,谢子瑜一愣,没想到陈婉约会如此袒护这书生。
瞪了一眼宋青柏,又瞅了一眼黛眉紧皱的陈婉约。
“婉约妹妹,你在气头上,我不怪你,我去找陈叔叔说便是。”
随即扭头对着一旁的侍女说道:“翠蝉,咱们走。”
被谢子瑜唤作翠蝉的侍女始终默不作声,但显然对陈婉约抱有敌意。
此时一男子闻声匆匆赶来,来人是应天府陈婉约叔伯家长子,陈弘懿,按辈分儿陈婉约应当称一声堂哥。
在这个家族关系颇为看重的年代,同宗姊妹婚嫁本就是大事,再加上是宫中官家御赐的婚事,自然是要拿出最大的排场,陈家在东京这一支本就稀薄,此等大事难免会叫上其他同宗叔伯近亲前来帮忙撑起门面,这陈弘懿作为叔伯家长子便是跟着家中长辈前来东京给陈婉约婚事帮着招呼。
这会儿见到是同居应天府的谢家的长子亲临,陈弘懿一脸堆笑地走到谢子瑜面前,拱手道:“谢公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这都是误会,误会。今日是我堂妹大喜之日,大家都是高兴而来,万万不要因为些小事影响了心情。”一边说,一边偷偷递了个眼色给宋青柏,示意他赶紧赔礼道歉。
对于这从应天府而来的陈弘懿来说,自家堂妹招的这个姑爷,他其实是打心眼里看不起的,在他看来,虽说不知道是什么古怪原因竟然能让官家亲自下旨赐婚,但是这其中弯弯绕绕肯定是跟这一穷二白的穷酸书生扯不上关系。
应天府陈家一脉与东京陈婉约这一家可不同,当年陈婉约爷爷几乎算是独自离家来到东京打拼出这份家业,如今这番光景几乎没有凭借家中什么资源,因此不管如何,其他叔伯宗亲也不好说上什么。
但应天府陈家就不同了,那里可是陈婉约这一脉姓陈的本家,除了陈婉约这一家之外,其他几乎所有叔伯宗亲都在应天府,就单从人口和曲折的血缘关系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当地大家族,家中虽然也有不少生意产业,但禁不住底下吃饭的嘴更多,因此关起门来家中家主之位的争斗,还是相当激烈的,而陈弘懿虽说算是直系近支,但按照嫡长来排,他只能排到第二位,因此私底下,陈弘懿只能在外广交好友,指望借此在应天府当地豪强中建立一定口碑。
如今场面,一个跟自己将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姑爷,一个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家业的应天府本地大族公子,其中孰轻孰重,一向对自己羽翼相当在乎的陈弘懿自然拎得清楚。
陈婉约拒了这应天府谢家公子的一番心意招了一个这么废物书生姑爷已是让他心中极为不满,如今差点又要惹了谢家,在陈弘懿眼里,陈婉约嫁给谁,是不是过得幸福这都与他无关,但万万不能断了自己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