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克制
两张被子盖身上,太热,唐柏菲出了层薄汗。窗外闷雷阵阵。
屋内一亮,一暗,一亮,一暗。
她拨开被子,脚在地上找拖鞋,找了半天,最后还是靠闪电那点亮,穿上了。闪电光属银色系,光弱,不能将屋子找全,她不熟悉这房间,摸索着吊灯开关,总摸不着。反倒是看见不少东西,例如那座留声机、黑胡桃木西式床,最诡异的是雕纹顶箱柜。
一屋子仿古家具,在极端天气下显得疹人。这里会闹鬼吗?
怎么半中间把她一个人丢下。
唐小姐带着脾气,碰到金属把手,往下压,将门朝外推开一道缝隙。门内,台灯亮着一小片光,窗户应该是开了点,风吹得帘子不断飘着。她看见傅程铭站在书桌前,垂眼看桌面,这个角度,看不清桌面有什么,但发现他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缥缈的往外冒。
他的眼,也在光线明灭间时亮时暗。
她扒着门框,猫着腰,始终保持窥视的姿态。今夜雷声很大,应该听不见她开门吧?唐柏菲心存侥幸。傅程铭余光有那位女孩子的身影,就在门边儿,探出半个脑袋。他不揭穿,看桌面摊开来的离婚协议,白纸黑字,字字真切,是今年开春拟的。那时还在下雪。
人来了就不能再抽烟,他把烟头往烟灰缸里按,火光熄了。烟酒什么时候戒的呢,二十八九岁以后,原因为在那之前他地位不稳,集团里一群老油条他显得过于稚嫩、初出茅庐,好些人和他争名逐利,为拉拢,只好不断来往于酒局之间,喝酒抽烟是家常便饭。
今夜是多年来抽的第一支,因为燥热,心不在焉,以此用它来分心。假如那天夜里他狂喝冷水的举动算偶然,算真渴了,那现在呢,又怎么解释。女孩子睡觉很不老实,腿总往他身上搭,脚来回乱踩,又爱抢别人被子盖,他能在黑暗中看见她睡熟的脸,人侧睡,嘴撅着,鼻息喷薄在他手上,一阵年轻的香气扑面而来。
后半夜,所幸把被子给她,自己来抽烟。
他对世事冷淡,跳脱角色之外,总希望自己能永远清醒,包括控制欲望,控制人类骨子里原始的情绪。季崇严笑话他,你这样为了什么呢?就为证明你不是凡人,不食人间烟火,比我们这些都要高一大截,以此满足你的胜负心?“很有道理。”
傅程铭回复四个字。要不是当年那件事,他这辈子不会和唐小姐结婚。也是亲眼目睹父母那段可悲的婚姻,傅程铭很早就认为,世界上没有爱情的,你觉着存在,不过是你一厢情愿。与其相信虚无缥缈的感情,不如把希望和精力寄托在钱权之上,只有钱不会骗人。
享受性-欲的快感最低级,他瞧不起。
但今夜她离得那么近,让他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体会。隔着两层单薄睡衣,轻易间,他感受到女孩子柔软温热的身体,轻细的发丝蹭着他的脸。傅程铭不去想,把离婚协议放回抽屉里。低着头说了一句,“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她在门后直起腰,“你怎么发现我的。”
他笑,“很难看不到。”
“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了。”
听出她的埋怨,他还是调侃,“难不成带你一起?”“我没开玩笑。你那家像闹鬼,"唐小姐双手抱身前,双眉蹙着,一副火山爆发的样,“你把我一个人丢下,都快吓死我了。”“我的错,"他抿唇角,“以后不会了。”讲到“以后”,意味着他们还有下次同床共枕。由于傅程铭脱口而出,两个人都愣了愣。
片刻后,尴尬消失,唐小姐走上前,深吸一口气,“你竟然会抽烟。”他后退几步,站在风口,想吹散身上的烟气,不忘提醒她,“你不要去闻,对身体不好。”
她轻哼,看傅程铭靠在窗畔,“我最讨厌有人睡一半就悄悄走,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妈妈经常这样,说是陪我呢,半夜起来就剩我一个了。”“然后呢。”
“然后我害怕,我就哭呀。”
傅程铭点点头,“那现在呢,也像三岁一样?”她不答,斜眼看他。
“有进步,起码不哭了。”
“你呢,你小时候就没哭过?”
“嗯,我想想,"他视线上瞥,在思考,“在父亲去世七八天左右,好像是哭了。”
“没有因为一些小事哭吗?”
这一问,换来的是摇头。
“不打架吗?”
摇头。
“和别人吵架吵输了然后哭呢?”
依然摇头。
唐小姐不再问。再问下去,显得她幼稚。
傅程铭把烟味吹散了,走几步,下巴往卧室方向一指,“走吧,回去。顺便求你赏我一个好脸色。”
看这做小伏低的话,实际模样还是强势的,唐柏菲没忍住笑,小跑着回去。坚决不和他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