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楼,坐上车。
张绍经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发现今天傅董心情并不好。
车里低气压,而车外阳光明媚,院子里不少老大爷跑步,老太太提着菜,一些小朋友下学了,成群结队的跑回家,叽叽喳喳,欢声笑语。
车掉个头,从杆下驶离这片小区。
回程时,傅程铭忆起从前。
他想,那会儿自己真是个野孩子,爸爸意外去世,至今不知道是意外还是谋杀,妈妈终于摆脱那一场联姻,离开家,也离开他,去追求自由和爱情了。这些事情发生在他五岁那年。而五岁前的记忆几乎没有了,他想不起母亲什么样子,也多亏傅立华灵位上的照片,让父亲的样貌在脑海里得以浅显保存。
没有母亲,当然就没有姥姥和姥爷,爷爷早早驾鹤西归,只剩奶奶管着他。奶奶为人低调,又严厉,对他的温柔极其少见,大部分是教育和苛责,傅程铭想,他童年里记忆最深的,却是那些被奶奶扔出家门的时刻,原因不少,考差了,退步了,或是想着出去玩儿。只要被赶走,他就会让楼上的季崇严一家收留,还留他一双筷子,季母夸他很乖,安安静静,一点儿不哭闹,不像她儿子,还有隔壁楼冯家二小子,更是捣蛋鬼。
逢周末,他会跟着奶奶去大学里听讲座,或是听她自己讲授的课,那会儿的他穿着小学校服,在笔都握不稳的年纪,坐在一群大学生中间,他就是“凹”字中间那一横。
外面一道光通过玻璃照进来,格外刺目,傅程铭不耐烦闭上眼,两指揉着鼻梁。
“您感冒好些了么。”
“嗯。”
“接下来呢,您打算去华鸣吗?”
他沉默一会儿,头枕在后面,“不用了,回家。”
人静坐着,不说话,就这么过了二十来分钟。
车在二环路上行着,从西四到宣武门时,西南角小花园儿外面,隔过自行车道,人行路上站着的两重人影,吸引住张绍经的目光。他皱起眉,仔细辨认一番,抬眼从后视镜看了傅程铭一下,“傅董,路边儿好像是太太,和一个男人起了冲突,您要去看看么?”
傅程铭这才睁开眼。
视线在车窗外环顾一圈,即刻寻到了唐柏菲在哪儿。
非常好认,她很扎眼,在人群中总穿最艳的红。
她似乎在用手提包砸那位男士的头,而男人抱着头,不去还手。可唐小姐仍旧不饶恕,在包里一顿翻找,朝他扔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傅程铭眯起眼睛,淡声:“靠路边停,离他们远一些。”
张绍经费解,怎么不上去拉架?但没问,依旧照做。
车停在离唐柏菲五米远的树荫下。
一看便知是私人恩怨,他上去拦,其实没必要的。傅程铭看着她,小姑娘打得正尽兴,绝不会处于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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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柏菲一上午都在公司试妆,没料到回程时在大楼下被白尽州缠上了。
她不知道姓白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能是打听了她来北京后签的公司,提前蹲点尾随,毕竟这些死缠烂打的情况,一年前谈恋爱就常有,那会儿,她但凡有一点生气,白姓男就会追着她走一路,在她家门口等一夜,第二天一早还买好粉肠,双手捧给她。
这并不痴情,倒像个跟踪狂。
毕竟分手后唐柏菲终于知道,白姓男想攀高枝,想要唐永清做他靠山,她就是个台阶。
此刻,白尽州抱着头,感觉大小姐拳头没再落下,踉跄站直了,“唐柏菲,怎么一点旧情都不念,上来就打。”
“那你要怎么样,咱们俩彻底完了,还缠着我,没找人打你一顿就不错了。”
“完什么了,是你单方面提出的分手我还没同意呢!”
“你什么时候有同意的资格。”
唐柏菲扬起下巴,趾高气扬转身就走,白尽州拉着她,两个人在路上僵持着,她手腕被他攥得很疼,不觉皱起眉,白尽州不依不饶,问她:“听说你结婚了,真的假的。”
“真的。”
这两个字过后,白尽州愣住了,自己松开手。
“你结婚了...”
“对啊。”
“你不可能结婚,”白姓男像是快错乱了,“你和我说过你这辈子不会嫁人,因为全世界没有男人能配得上你。”
不远处车窗早已降下,傅程铭垂眼,听着他们每一句对话。
唐柏菲双臂环绕,冲他眯着眼睛,笑得阴阳怪气,“那你还说过永远不出轨呢,你做到了?”
“那是误会,你,”
“误你个头啊!”她也懒得再费口舌,从包里掏出瓶香水,拆了盖子,径直冲白尽州眼睛喷,“嘴都对上了叫误会吗?”
白尽州捂着眼睛,火辣辣的疼。
唐柏菲在前面快步走,他人依旧弯腰跟着。
她就走了那么几步,直直瞧见前面停着熟悉的车,再看,摇下半截的窗露出傅程铭的眉眼,他正抬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