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天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
“那你还记得以前说喜欢我,要娶我的话吗?”
“那话还当真吗?你现在还肯娶我吗?
正月里的天,寒风中裹着霜刀子,刮得人脸面生疼,顾若身上就穿了件袖口磨破的粗织毛衣,头发因为一路跑被风吹得乱作一团,毛燥的打在她脸上脖子上,问完这句话,她裹在布鞋里的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活到十九岁,她从来没有这么不要脸过,在大路上拦下一个男人,还一通胡说打算自荐。
但她没办法了。
朱凤美的话恶毒难听,说的却是事实。
她没有身份证,更没有钱,连长途车票都买不到一张,就算她敢学当年孟添那样扒火车,外面那么乱,她一个黑户,单身女孩子,跑出去被人发现了,多半也是被人嘴一捂,下场估计比她嫁给瘸子更惨。
被抓到嫁给瘸子,逃出去遭遇人贩子或者遇到流氓地痞被糟蹋,两头路堵死,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个人自己把自己嫁了。
但她能嫁谁呢?
这几年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同龄人里,她是最忙的一个,在学校独来独往,回到家做不完的家务农活等着她,一个高中读下来,她连个能交心的朋友都没有,更别提认识什么男人。
算起来,她高考落榜后的这大半年,她唯一说过几句话的同龄男性,除了初一那天见过的孟龙,就只有他了。
整个盘山村,她认识的人里拿得出三千块钱也只有他。
如果一定要嫁人,她也宁愿嫁他。
至少,她不反感他,不用担心彼此相处,也不用害怕每天睁眼醒来会看到一张陌生的,让自己生理性厌恶恶心的脸。
嫁给他,她还可以跟着他去沿海,离开这个地方,几年回一次或者再也不要回来,不用再担心会在某一天醒来发现房门被锁上了,债主上门砸东西了。
只是,她愿意嫁,孟添不一定愿意娶她。
她家就是个破烂缸子,里面乱七八糟,谁沾上都是一摊泥。
他如今要钱有钱,要样貌有样貌,找个什么样的找不到,凭什么花一大笔钱来接收她这个大麻烦呢。
何况,他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小时候玩得好罢了。
她说的他喜欢她,想娶她的话,也只是他们六岁那年扮家家酒,她逼他说的话。
小时候的话怎么能当真。
看孟添盯着她不说话,顾若心里生出一股窘迫,她脸不受控制涨红,想到随时追上来的赖桂枝朱凤美,又急急道:
“那我,求你帮我个忙行吗?”
“借我三千块钱,我和你一起去沿海打工,挣到钱了就还你,加倍的还,你不想娶我,我们假结婚一下,等我挣到钱……”
“你家要多少彩礼?三千是吗?”
顾若想说,等我挣到钱了给你娶一门你想要的老婆,我会和她解释清楚,也会和大家说清楚,孟添却在这时开了口。
顾若微愣,片刻,她看一眼孟添点了点头:“嗯,是。”
“三千。”
三千块钱,不是个小数目,前天她才骂过赖桂枝顾良才让他们要点脸,今天开口的人却成了她。
说出这个数字,顾若染血的手指不受控制钻进了毛衣袖口的破洞里,粗糙毛燥的线勒进指上的血口子,她声音变低:
“三千块钱,只这么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了。”
“如果为难,”
顾若张了张嘴,却喉咙哽塞不知道怎么说,如果为难,她该怎么办?
没有办法,如果为难,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这个村。
或许,她就该认命。
认命自己被卖,认命自己嫁给一个瘸子。
她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强人所难,甚至比赖桂枝顾良才更无耻。
她肩膀一垮,颓然一声:“抱歉,算了.......”
“没有为难。”
孟添打断她,上前脱掉身上的黑色夹克外套披到她肩上,低眸看着她被风吹冻红的脸,他又说了声,“不会有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