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荡往易书香的方向转了个身,侧头看着她。呵。
她睡得比谁都沉。
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长睫毛温软地耷落,脸小,五官却大,她本身就很白,整个人在月光下清滢,肌肤好像吹弹可破,像浸泡在茉莉花的露珠里。她跟他隔开的那个粉红色的玩偶兢兢业业地站在那条三八线上站岗。荆荡拿开那个玩偶,将它冷血无情地扔到了角落。他朝着易书香的方向直起身,伸手撩了下她的睫毛。她很敏感,许是觉得有些痒,伸手拍了一下,半梦半醒地嘟囔:“荆荡,大冬天的怎么还有蚊子,你注意一点。”
荆荡觉得她萌得要死,勾了勾唇,又很坏地蹭了下她的脸。易书香的手便很快地往自己脸上招呼,应该是在打蚊子。荆荡怕这笨蛋打到自己,眼疾手快地挡住她的脸,易书杏的手就招呼到了荆荡的手上。
两人掌心合在一起,荆荡热意更甚,大冬天的手心出了点薄汗。他挺直的背脊弯了些,朝她的方向俯身,盯着她的脸。几秒后,他想到易书香那时发颤的睫毛,以及她下意识的挣脱。荆荡没有下一步动作,抽出了手,背对着易书杏的方向,阖上了眼。两个小时后,兴许是坐飞机太累,车赛也耗费了些精力,荆荡的困意若隐若现地来袭。但他的神志又很清明,介于将睡未睡的阶段。外头的雨下得比之前更大了,还真如易书香说的那样,雷也不断地往下打。电闪雷鸣的,小姑娘也许是真怕这些。
但她哪像会怕打雷的样子?睡得这么死。
荆荡无声地扯了扯唇角,在雷电交加的雨夜里,逐渐入眠了。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易书杏正在经历一场梦魇。梦里,妈妈和外婆都站在雨里,她撑着一把伞,眼眸弯弯地叫她们过来躲雨。马路中央的车疾驰而过,一眨眼,易书香就找不到她们了。而随之出现在眼前的,是两张没有温度的遗照。“妈妈,外婆…易书香的意识还没有清醒,耳边是不断轰炸的雷声,她的额头有汗渗出,脸色惨白,手不断地在动,想抓住什么。荆荡是这个时候才知道易书杳是真的怕打雷的。她抓住了他的衣角,声音低低的,小小的,听着很可怜:“好想你们哦,妈妈,外婆…
荆荡的心肺像被小动物抓住,抓得他呼吸闷闷的,挺难受。易书香在梦里不知道她抓住了什么,但她感觉这个东西不是很牢靠,怎么她抓着没有重量呢?好像随时都会离开一样。于是她的手又不断地抓,过了一会儿,才抓到一个让她觉得安全的东西。于是她便牢牢地抓住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她抓住的是荆荡的手。晨光熹微,他还没醒,似乎有些惧光,脸是朝她的方向偏的。少年的眼角锋而冷,锐厉的下巴沾上一点日出的金光,薄唇的颜色有点深,冷又拽的气质凸显得恰到好处。
这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此刻竞然牵着她的手。易书杏平躺着,白藕似的手臂朝着他的方向垂落,他强劲有力的手臂也朝着她的方向落着,在那条三八线的交界处,他们的手牵在一起。她的手小,肤色很白,他的手大,是那种冷白。两人的手牵得有点紧,日光聚焦在他们的手指,好似朦胧出一层浮光的跃金。
易书香一时间没抽开手,直接愣住了。她花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她昨晚是和荆荡牵了一晚上的手吗?
这个认知"啪"的一声,让她的耳朵和脸飞快地烫了起来。而她和荆荡牵起的手,此时也更感受到男生大手掌心的温度,热极,像是径直滚到了她的心尖。她不清楚她跟荆荡,昨晚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牵上手呀?是她睡觉不老实了,强制地抓住了他的手吧。
他应该是不知情的。
如果他知情的话,肯定会松开她的手呀!
毕竟,他冷拽顽劣,是被人追捧的天之骄子。而她比起他的光环来,又算不了什么。
但是她真诚,对人友好,学习成绩也还过得去,也有几个小优点吧!但是跟荆荡比起来,还是不够看呢。
易书香深知自己和他的差距过大,虽然他昨天将他的奖牌送给了她,还坐飞机赶来陪她过除夕,但是他也只是把她当成好朋友了吧。哎,她为什么要用“只是”这个词呢,她和他现在不就是好朋友吗?她不是也只是想和他成为朋友吗?那为什么都成了好朋友呢,她潜意识里还要用"只是”这个词呢。
难道……她不只是想和他成为好朋友?
易书杏咬紧了嘴唇,她忽然想到爸爸和妈妈校园恋爱的故事。哦,其实她是想和荆荡……谈恋爱的吧。
她好像,有一点,喜欢他。
好像,也不止一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荆荡不知不觉地闯进了她的视野,她的世界里,也多了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坏男生。
但他其实对她很好哦。
易书香是能感觉到的。
但他这种好,是那种把她当好朋友的好呢,而是也想和她谈恋爱……或者说……喜欢她的好呢。
荆荡会……喜欢她吗?
一想到这个问题,易书杳便将嘴唇咬得更紧了。她无法抑制住心脏的跳动,怦怦怦!好像比过年盛开的烟花更甚呢。不知道过去了几分钟,忽地,易书香感受到荆荡的手指很细微地动了动。她马上扭头看向他,他的眼睛还是闭着,还没有醒。幸好还没有醒呀。
易书香莫名怕他醒来发现,于是小心翼翼地抽出了手,翻了个身,假装一切都没发生的模样,心惊胆战地闭上了眼。两分钟后,她忽然听到床的右边传来掀开被子的动静,大概是他醒了。哎,他到底知不知道她跟他昨晚是一块牵手睡的觉呢。那她,是想他知道,还是不想他知道呢。
易书杏搞不清自己的想法,忍不住问自己。…应该是不想的吧。
如果他不知道的话,那她岂不是就省了一个麻烦,就当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就好了!
可是,他如果不知道他跟她一块牵手睡觉的事情,那她怎么知道他的看法呢。
他是不知道牵手了,所以没有撇开她的手;还是知道牵手了,但仍旧没有撇开呢。
如果是后一种的话……那是不是能证明,他对她也有一点不同于好朋友之间的好感呢。
应该是能的吧?
易书杏的牙齿轻轻磕在下嘴唇上,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含着略微沙哑感的颗粒般,很有质感的少年音:“醒了?”
易书杏指尖抖了下,假装刚睡醒地揉了揉眼睛:"嗯,刚醒。”荆荡:“睡得挺好的吧?“他顿了一下,道,“有另外一个人在,你倒是睡得更好了。”
“没有,如果是别人,我会睡不着,"易书香实话实说道,“但是因为是你一-"她裹紧被子,音量小了些,“我会觉得很有安全感,所以一下子睡着了。”说完这句话,易书香听到荆荡很浅地笑了下:“噢,那我还挺荣幸。”易书查也跟着笑了一下,她又咬了下嘴唇,小声问:“你昨天没睡好吗?是被我吵到了吗?我睡觉的时候没有意识,不知道对你做了什么。”“睡得还凑合吧,“荆荡嘶了一声,“但不知道为什么,手有些酸。”易书香瞪圆了眼睛,看来,他不知道昨晚牵手的事情呢。那她也就不说了吧,她是胆小鬼,不敢在他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到时候,如果他不喜欢她,她跟他连朋友都没得做。但即使是这样想了,易书香还是有些失落地喔了一声,随口解释道:“那可能是床比较硬的原因吧。”
荆荡:“床比较硬?易书香,你装什么?”易书杏啊了一声,直起手臂撑在床上,朝他的方向扭头:“什么?”下一瞬,她便看见荆荡凑她很近,唇角扯起一个好看又懒散的弧度,语调随意,明显是放轻了,却又很戳人:“你不知道啊?昨晚你可是牵了我整整一个晚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