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可没有刚才那几个孩子客气,像是带了点情绪。严雪转回头去看,发现竟然是曾经见过一面的梁其茂媳妇,身后还跟着个九、十岁的男孩,正哭得跟个花猫似的。
边走于翠云还在回头数落儿子:“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哭,嫌不嫌丢人?”这回严雪的笑容是真假了,她怀疑对方是上门找人算账的。虽说她跟祁放都不可能去欺负个孩子,但两家的关系的确不怎么样,对方也扑面而来一种家长带孩子来讨说法的即视感。严雪连门都懒得去开,只等对方进来,谁知于翠云一进门就问:“你就是严雪?你家是不是有那啥
话到嘴边,她卡了一下壳,后面跟着的男孩忙提醒道:“旱、旱冰鞋。”“对,旱冰鞋。我儿子今天看到人穿了,也想要一双,能不能把图纸借我们看看?”
刚送走了批会跟人道歉的,不会跟人道歉的就来了。祁放个那么高长那么好一人站在里面,严雪就不信对方没看到,可对方还是张嘴就借图纸,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严雪站在门边没动,“真不巧,图纸已经借出去了。”其实祁放那还有一张,但图是祁放画的,别说她没有替别人做主的习惯,能做主她也不想给。
于翠云一听还没说什么,身后的男孩已经嚎上了,“我要旱冰鞋!我就要旱冰鞋!”
于翠云被他吵得头疼,“闭嘴!"回过头语气又差了几分,“我家就在这房后,东西借给我们,瞎不了你的。”
言下之意严雪是怕让他们弄丢了或者弄坏了,故意不给。严雪上辈子不讲理的人见多了,笑容都没有变一下,“真借出去了,刚才还有几个过来借的。”
她还软声商量对方,“要不您再等几天?反正就住前后街,过来也方便。”却提也没提东西借给了谁。
于翠云果然被她带进了另一个方向,也没想起来问,“那行吧。“并不是很情愿。
一见于翠云要走,刚消停下来一点的男孩又嚎起来,“我要旱冰鞋!”“你还有完没完了!"于翠云扯住了他的胳膊。“我不管,我就要旱冰鞋!人家都有,我也得有!你叫她再画一个!”于翠云只得再次看向严雪,刚要说什么,刚刚进屋的祁放却叫了严雪一声,“我那条蓝裤子呢?”
严雪赶忙应:“你先等一下。“冲于翠云抱歉笑笑,“他明天上山,我们这正收拾东西呢。"转身匆匆进去了。
没办法,于翠云只好扯着还在嚎哭的儿子走了,“哭两声行了,晚玩个几天能咋的?”
走出一段路,又忍不住问儿子:“你觉不觉得她有点眼熟?就那双眼睛,我总觉得在哪见过。”
其实祁放哪用严雪给他找裤子,他自己早收拾完了,就是找个借口帮严雪脱身。
严雪也知道,进门哪个柜子都没翻,只笑盈盈拍了拍胸口,“还好你反应快。”
是她反应快才对,他一开口她就知道该用什么说辞了……祁放轻轻看她一眼,“做饭吧。"转身去厨房烧火。严雪一看时间还真差不多了,也跟着出去,挽起袖子准备弄饭,还缓了块年前剩下的野猪肉,炒了一大碗肉酱用罐头瓶子装着,“这个你带到山上去,菜不好就吃它。"又装了一罐过年时做的干辣椒。这是用野猪肉熬的油炸的,里面还放了花生和瓜子仁,抹饼子上不行,拌在饭里却满口都是香。
然后是用醋腌的酸萝卜,“这个是一卤鲜的,容易坏,你和工友分分,先把这个吃了。”
说了不管,可还是林林总总准备了一大堆,家里的罐头瓶子全给她用完了。祁放看她忙忙活活,一直没怎么说话。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种有些陌生的体验。
他母亲过世早,一直跟着独居的外公生活。外公虽然待他好,但毕竞是男人,又是典型的文人做派,顾及不到这些。后来有了老师,师娘倒是会照顾他的衣食,把他当自家孩子,可情…祁放垂下眼,整个人又透出那股倦怠,让转头看到他的严雪不禁一愣。看看男人自己收拾的简单利落的小包,再看看自己准备那些,严雪笑着又拎起来,“还是算了,上山哪方便带这些。”“方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东西拿走,利落塞进了包里。男人拎起来提了提,很轻松的样子,又放下,看她,“你经常做这些?”在他印象里,严雪一直是个娇气精致的小姑娘,一开始看到她会做家务会做饭,他都有些意外。
严雪笑了笑,“还好吧,照顾我弟弟习惯了。”其实是上辈子照顾爸爸习惯了,家里没有女人,爸爸腿脚又不方便,很小她就开始一个人做这些。
那笑容明明很明媚很漂亮,祁放想起的却不是记忆里养在温室里的精致花朵,而是从路边杂草中顽强生长的野花。
踏着荒凉,却迎着太阳,看起来娇娇弱弱一碰就折,可生命力比什么都顽强。
是什么给了她这样大的改变?
严家出什么事了?还是因为她那个弟弟?
祁放难得生出点探究,然而只一瞬,就被他压了下去。严雪那边也早转了话题,仿佛刚那一笑不过是他的错觉。
两人虽然成了夫妻,可无形中给彼此都划了一条线,谁都很默契的守着,也都很默契地不踏过去。
就像晚上睡觉,盖的是同一条被子,中间却永远隔着距离。甚至连脱衣服都给对方留够了空间,永远是严雪先洗漱,利用祁放洗漱的时间躺进被窝,祁放洗漱完回来关灯,在黑暗中脱自己的。
额,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祁放洗漱完回来,严雪竞然没躺下,而是将被子搭在肩上,侧坐着等他。年轻姑娘辫子已经拆了,波浪一样卷曲的长发垂着,有几缕还滑进了被角,隐约遮住白腻的肌肤和扣到锁骨下方的小背心。祁放脚步一顿,就这么站在了距离炕沿半米远的地方。严雪本来是想起件事,打算和对方说一下,刚要开口就看到对方这反应,不由眯了眯眼。
说起来刘卫国可能不信,结婚这么多天了,她连男人衬衫底下什么样都没见过。
这人睡觉穿衬衣衬裤的,系得还很严实,只肯露出小半锁骨,有时候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比自己更怕对方做点什么。
至于吗?
她又不是洪水猛兽,会强迫良家妇男……
严雪望着对方故意没说话。
她虽然没有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一双眼睛依旧又大又亮,存在感十足。何况棉花被子厚,暖和是够暖和,却不怎么贴身,她那么拢着,根本遮不住全部。而严雪虽然个子小,看着像个孩子,身材却一点不孩子,腰又细,小背心一掐特别有料。
祁放下意识将目光撇向一边,“怎么了?”“没怎么。"严雪一笑,把下午他那话又还给了他。这回男人目光转回来了,看一眼她,人走到另一边,如常上炕关灯。毛衣刚掀起,就听黑暗中她若有所指道:“明天你就上山了。”祁放手一顿,这回干脆将毛衣脱下来,往手臂上一搭,转过去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可不信她有那方面的意思,这几天他每天上了炕都直接闭眼装睡,哪天她不是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严雪是有正事要说,“林场职工家属不是可以去家属队干临时工吗?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想去,都需要准备什么,找谁报名。”第二天一早,严雪照常早起,祁放也照常起得比她更早,已经洗漱好站在写字桌边,准备泡几块饼干吃了走人。
“我去做吧,干粮都是现成的,打个面子粥就行。”严雪起身下炕,很快就把早餐弄好了,祁放热乎乎吃完,才踏着渐渐亮起的天色去集合点集合。
刘卫国到的晚一点,边走还边在打哈欠,显然起得艰难。不过他还是一眼就发现了祁放的不同,“我咋瞅着你这包比以前大啊。”祁放没说话,刘卫国却十分肯定,“就是大了,瞅着比我这个还鼓,不会是你媳妇儿给你装的吧?”
他实在好奇得不行,“这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哈,你媳妇儿都给你装啥了?”
祁放依旧不语,然后将背着的包换了一个边。这他媳妇要是没给他装什么好东西,刘卫国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正要再问,去山上的内燃机来了。众人扛行李的扛行李,拎包的拎包,一拥而上,刘卫国也只得先将话咽回去。
汽笛声声中,轰轰烈烈的采伐工作再一次拉开了序幕。另一边,严雪也没闲着,吃过饭收拾完,就估摸着时间去了趟家属队队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