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他会对她做点什么。
黑暗中,寂静被拉得无限漫长,像两个人都有些混乱的思绪,直到外面突然一阵狗吠,像是从他们屋后那户人家传来的。两人仿佛有了默契,不约而同转过视线,凝神细听。林场不少人家都养狗,狗叫没什么稀奇。但这毕竟是山里,不仅得防贼,还得防着有野兽,农业队那边就常有野兽去祸害粮食和牲畜。听了半天,狗吠都没有停止,甚至隐约出现了人声,祁放拿起叠放在炕边的毛衣,“我去看看。”
“嗯。“严雪拥被坐起身,见男人利落套好衣裤下地,又追了一句:“注意安全。”
祁放套着大衣看了她一眼,“嗯。“开门出去了。严雪也没闲着,下去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锁上。刚检查完,祁放从外面回来,“没事,后街有一家两口子吵架。”两口子吵架,吵得邻居家大半夜狗叫,这是得有多激烈?严雪无语,见男人反手将门插上,披紧棉衣回了里屋。这回脱衣,上炕,因为有外面的狗叫人声配着,倒没有之前那么不自在了。就是也没了做点什么的气氛,毕竟那两口子吵得挺长远,断断续续缠缠绵绵半天都没停。
严雪累了一天,又喝了大半斤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那边祁放听到,似乎是沉默了一瞬,清冷的嗓音低声道:“睡吧。”黑暗中也不知是谁松了一口气,反正严雪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刘卫国是下午一点多来的,来还刘家昨天拿走的盆,进门就朝祁放挤眉弄眼,“知道你们今天起不来,我故意等到这个点儿才过来,怎么样?够意思吧?"那可能要让他失望了,他们昨天什么都没干。当然这话严雪不可能说,只是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盆,放进碗柜。祁放脸上也不见丝毫异样,半敛着眼扫向他怀里的东西。刘卫国立马抱进来,“我家的小座钟又不准了,走走就慢两分钟,祁放你快帮我看看。”
严雪就说他抱着个小座钟干嘛,别说送礼不兴送钟,这还明显是个旧的。祁放洗了把手,回去小座钟已经被放在了写字桌上。他将座钟一转,轻车熟练打开了木质钟体后面的门,“按时上油了吗?”“上了。“刘卫国说,“不仅上油了,我还按你说的把灰也扫了,还是不好使,我这才拿来找你。”
祁放没再说什么,低眸去写字桌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个工具包。他指骨修长,手指灵活有力,不多会儿便将一个个零件拆下来放到了旁边的桌面上。
动作明明不紧不慢,速度却极快,刘卫国都没怎么看清他是怎么操作的,更不敢去碰那些零件,生怕碰丢了。
他干脆站在了祁放半米开外,一面探了头瞧,一面问:“你昨天不是让我问于勇志之前在哪喝的吗?你猜是谁家?”这还真跑来和他们说了,难怪祁放说他藏不住话。严雪本来也不知道祁放还会修这些,闻言干脆也坐在了炕边,准备听听他都打听到了什么。
刘卫国果然不负祁放给他的评价,祁放只是“嗯"了声,眼都没抬,他已经主动开始往外抖,“是在他姐夫家喝的。"完全不会卖关子。“姓梁的那个姐夫吗?“严雪记得带她上山的梁哥好像就是于场长女婿。“你知道他啊?"有人接茬刘卫国立马转了过来,“就是他,梁其茂,他是于勇志二姐夫。于勇志四个姐夫呢,除了大姐嫁得早,其他三个姐姐都在这附近。他这人好酒,没事就挨家喝,尤其是他这个二姐,特别惯着他,他都工作好几年了,还回家帮他洗衣服。”
“他家有几个儿子?“严雪问。
“就他老哥自己,本来上面还有一个,小时候出天花没了,不然他家能这么惯着他?”
家里唯一的男丁,上面还有四个姐姐,从小吃足了性别的红利,没被惯出点坏毛病才是稀奇……
严雪露出点好奇,“他这样,他那些姐夫就没意见?”“怎么可能没有?不过人家是奔着他姐去的,他爹还是场长,怎么都得给点面子。”
还真跟严雪想得差不多,于勇志整天上姐姐家喝酒,估计梁其茂本来就有意见,正好梁其茂跟祁放又有那么点不愉快,干脆把小舅子支了过来。只要闹起来,两边谁都讨不到好,可谓是一石二鸟。“我记得你上山找祁放那天,他好像还告你们状来着,你是不是那天知道的?”
严雪这个听众可比祁放称职多了,刘卫国说着说着,就从祁放右边离严雪较远那一侧,挪到了他左边离炕更近那一侧。祁放一抬眼,就看到两人一个仰着脸,一个低着头,正蛐蛐得起劲,手里的螺丝刀随意往桌上一丢,“找到原因了。”刘卫国立马站直,人也凑了过来,“哪儿的毛病?”祁放指尖捏着个齿轮,“磨损太严重,你家这个质量不行,赶不上王兵家那个满天星的。”
“那咋整?"刘卫国接过齿轮看了看,完全无从下手。祁放已经开始将其他零件往里装,“去镇上修钟表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买一个换上。”
“要是没有呢?我家这就是个杂牌子老古董。”“没有你就再回来找我。“祁放握着螺丝刀的手顿了下,最后还是说。刘卫国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抱着小座钟,拿着那个零件走了,“那我找个试试吧,谢了啊。”
严雪看着祁放那些五花八门的工具,“没想到你还会修小座钟。”这话让祁放顿下动作,转头望向了她,眼神就那么定着,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
严雪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没有贸然开口。
可那表情分明是疑惑,两家三年多以前才断了联系,她竟然不知道他大学学的什么,从小就喜欢什么。
祁放垂眸将东西放回柜子里,一句话没再说。接着一下午劈柴,扫尘,收拾食材准备明天的年夜饭,男人一直都很忙碌,忙到没时间说话。
严雪又不是不会读空气,很快便猜测她那话是不是哪里踩到他雷点了,想了半天又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里。
这还真是心思深沉喜怒难辨,这男人不会是个天蝎座吧?严雪回想了下,他生日好像还真是那几天,也懒得管他登记的是阴历还是阳历,他情绪如何关她什么事。
他是个思想成熟的大人了,不需要人哄,还是自己想办法消化吧。当晚忙完睡觉,更热的炕头照例留给了严雪,祁放洗漱完躺下后,却直接闭上了眼睛。
这是不是代表今晚也不用做什么了?
严雪盯着看了两秒,一翻身,安心地合上了双目。好一会儿祁放睁眸,身边背对他的人已经传出均匀的呼吸声。他揉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空空望着棚顶,预感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倒是严雪一夜好眠,再睁眼旁边已经没有人了。男人正靠站在写字桌边,低眸给手表上弦,单看那支起的长腿,英俊的侧脸,一大早就很赏心悦目。
可惜人没什么精神,眼睑始终半垂着,见她醒了过来叠被时也一样。这该不会是没睡好吧?
严雪扣着衣扣想,基于对方那难懂的性子一句都没多问。除夕要忙的事情很多,第一件就是贴对联。也还好他们是租的别人家房子,只用贴堂屋门口这一处就够了。
对联之前结婚时就一并写好了,刘家帮着找的人。严雪和祁放一个刷浆糊一个贴,弄完正准备回屋,旁边郭大娘也出来贴对子。郭长安住院半个月了,郭家大儿子郭长平夫妻俩一直守在医院,平时只有老太太自己带着孙子在家。严雪见了,干脆过去帮老太太也贴好,祁放虽然不爱说话,人却是跟她一起过去的。
“年轻动作就是快。"郭大娘一叠声跟他们道谢,“我一会儿就去医院了,你们自己在家没问题吧?”
“您不在家过年了?“严雪问她。
“不在家过了,去医院过。我饺子都包好了,就等着过去一块儿吃。”也是,过去好歹一家团圆,在家就只剩她和孙子。严雪看老太太又要领孙子,又要拿东西,干脆帮着拎了一部分,将人送出去。
走到岔路口,刚好碰到一队人从另一条路过来,竟然还是个熟人。前天才给他们使过坏的梁哥包着个大围巾,围巾一直拉到眼睛下,身边走着个大孩子,前面两三米处媳妇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子。“你们这是回去过年?"郭大娘问了一句。“啊?嗯。"梁其茂竞然下意识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尤其是看到郭大娘身边的严雪后。
这严雪就不得不注意了,明明上次见时天更冷,对方却只戴了个藤编安全帽,怎么今天就裹上围巾了?看着还像个女式的……总不能是脸上有伤吧?
她故意盯着对方的脸,“梁哥你这是感冒了?”“对对,感冒了,怕传染给别人。“梁其茂眼神可见地不自然。怕严雪再问,他还赶忙加快了脚步,“我们还得赶车,先走了。"明明郭大娘要坐的和他是同一趟小火车。
这严雪就更怀疑了,甚至回头看了眼他们来时的方向。的确是他们房后那条街不错,难道昨晚大半夜吵架的就是梁哥一家?总不会是为了于勇志的事吧?
另一边,梁其茂媳妇于翠云也在和他说严雪,“你跑那么快干啥?怕人看出来啊?我以前咋没见你认识这号人,在哪认识的?”“林场人多了,你还能个个都见过?"梁其茂语气十分不耐烦。于翠云却不放过他,“那你咋认识的?你都能认识,我凭啥就不能?”梁其茂脑袋都大了,“你小点声行不?昨晚吵了大半宿,还不够啊?我这脸都不知道回去咋和我妈说。”
“咋和你妈说?实话实说!你撺掇勇志去人家闹事还有理了?”于翠云一提这个就来气,“要不是我爸,你能那么容易当上拖拉机手,每天轻轻松松不用去抬大木头?你倒好,拿勇志当枪使,我昨晚快九点从家走,他还没缓过来呢,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玩意儿灌的。”梁其茂也想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这么狠,能把于勇志直接灌倒,竟然一点没闹起来。
但他可不敢这么说,“我啥时候拿他当枪使了,我就说了句祁放今天结婚,就在这前头,他就去了,我哪知道他能这样?”“你就不知道他跟祁放不对付?就不知道拦着点儿?”“好像我能拦得住似的。再说他趁我没注意走的,你在院里上厕所,不也没看着?″
“少找那些个理由,你就是看勇志不顺眼,没安啥好”两口子说着说着就又吵了起来,两个孩子一个低着头走路,一个困得直打哈欠,都没敢出声。
所以到底是哪个缺德玩意儿灌得小舅舅?从昨晚到现在都要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