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一切都静地可怕,安礼弘脑袋嗡嗡地,煞白成一片。
不一会儿,流水拍石,风吹叶落,飞鸟嘲鸣的声音渐渐敲击耳膜,他终于渐渐从巨大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公主...公主殿下,您说什么?”
姜采盈轻声宽慰道:“安少卿,你别紧张。这只是一场交易。 ”
“交...易。”安礼弘缓缓地重复这两个字。
姜采盈目视前方,“前几日,陛下召本公主入宫商讨四月初的皇陵修缮一事,本公主无意看到陛下一本密报内页...陛下有意采纳兵部尚书的意见,裁撤世家特权,不设门槛选贤与能,广纳天下英才。”
安礼弘心神一动。
朝中的风向,他听父亲说了。
姜采盈继续道:“届时权力更迭,护国公府难免受到牵连。”
安礼弘不卑不亢,“护国公府作为世家之首,理应身先士卒响应陛下国策。”
姜采盈闻言,有些始料未及,连话都有些停顿。
“你等有如此觉悟,本公主...甚是欣慰。只是...削藩一旦开始,便没有回头路,至于削到何种程度...得看民情民意。安少卿也知道近年来,京中一些权贵经常仗着世家身份为所欲为,百姓对于世家大族总是敌对的,本公主是担心...到时候民意收不住,削藩恐怕会很难收场。”
安礼弘沉默了,公主殿下所说这些,何尝又不是父亲近来所担心之事?只是圣意不可违,父亲也只能顺应天意,在朝中低调行事。
他半跪着,脑中思绪很乱,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公主殿下,您究竟想说什么?”
“安少卿,正如你所说,本公主如今已看清淮西世子李漠软弱无能的本性,不欲再嫁与他。可陛下决心已定,本公主想要悔婚就必须在他圣旨明昭之前找到另外一个人来联姻。”
安礼弘脸色发红,连声音也有些抖,“公主殿下,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是真的在气公主殿下对婚姻的儿戏态度么?还是气自己只是被当作了一枚棋子,亦或是还是气她全然未考虑过护国公府目前的处境。
护国公府此时已自身难保,又怎可公然与淮西李氏为敌,与陛下为敌?
姜采盈早料想到安礼弘的态度,她有些心虚,毕竟这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可话已至此,她不能停下。
“安少卿,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她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诚如本公主方才所说,陛下对安氏已生了忌惮。想要兵不血刃地化解此危局,保住你全府上下几百口人,靠护国公一味低调是行不通的。”
“请你仔细想想,陛下既然忌惮世家力量,想要削藩,又为何竭尽全力地提拔淮西李氏一族?”
经此一言安礼弘虎躯一震,眼眸之中的乌云似有拨开云雾的通透之感,“陛下并非忌惮世家力量,只是怕这力量无法为他所用?”
姜采盈欣慰地露出微笑,“不错。历朝历代以来,护国公府皆以扶持正统为任,从不涉党争,因此历任几朝屹立不倒。可如今形势不同,陛下势微,朝中大权又旁落他人之手。倘若护国公府再不明确表态,那么陛下为了求稳,便只好先拿你们开刀。”
安礼弘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地看着她。
他从未想过,从前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如今京城中骄纵蛮横的公主殿下,会是以这样一幅全然陌生,崭新的面貌与他再见。
逆光中的姜采盈挺直了背脊,她说的每个字,每个动作都蕴含着无形的力量。
“陛下他并不在意谁能迎娶我,他只在意谁能够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帮助他肃清朝纲斩断不正之风。安少卿,你我有同袍之情,我知你拳拳忠君之心。所以我想让你,让护国公府成为那把刀,你明白么?”
“你与本公主联姻,便是如今唯一能保住护国公府的法子。”姜采盈话毕,仔细地去观察安礼弘的表情。
他脸上除了错愕,便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
“我知道,此事对你来说有些过于突然。没关系,等宴会结束后,你回去与令尊好好商议,十...三日后再予我答复也不迟,如何?”
她怕思考过久,护国公府最终还是决定保守起见拒绝了她。她左思右想,心中实在没底。
她巧舌如簧,这番话唬一唬安礼弘还行,可护国公毕竟是久浸于官场之中的老狐狸,能不能听信她之言,兵行险招就不一定了。
偏偏安礼弘此时又默然不语,她心中有些急了,“安少卿,你意下如何?”
“公主殿下,您没事么?”
“什么?”
安礼弘的声音放低了些,“如果说陛下为公主赐婚,只是为了巩固皇权...”
姜采盈突然严肃道:“安少卿请慎言。”
这样的话,若是落到啦旁人耳中,难免会编排他妄议陛下,姜采盈语重心长,“本公主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身为皇室子女,也有该承担的责任。陛下他...”
姜采盈回忆起前世地宫的惨状,想起他那至死都不曾闭上的双眸,不由地心惊哽咽,继续道:“国祚不兴,陛下又少年登基,这些年他行事多有身不由己,包括我的婚事。”
只是,李漠她绝不能再嫁。
但一切,都要在不破坏陛下的计划的筹划内进行。
“是臣失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