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草长莺飞。陵都城气象更新,市集热络。
这一日,华贵的马车络绎不绝,纷纷赶往城郊的流楚山庄,那儿正是达官显贵们举行一年一度的探春宴所在。
流楚山庄坐落于青山半腰处,远远望去山门大开,气势恢宏。
拾阶而上之后,山腰之上是一大块空地,空地的尽头一座巍峨的四方门屹立在正中央,上挂有黑底烫金牌匾,是来自前朝大师黎笙的亲笔题字--流楚山庄。
右侧有一座湍急瀑布,瀑白如夏日飞雪,送来清凉。其中一支流被工匠引入人工建造的小河道,两侧建有石凳和矮几,供文人显贵们附庸风雅,曲水流觞。
往内走,便是三座整齐的楼阁房屋,每一栋都是雕龙画栋,低调奢华。
姜采盈此刻便是站在正中央阁楼的二层,静静地望着从山脚上一直蜿蜒到山腰处的一队队人马。
落轿之后,长袖飘飘姿态潇洒的公子哥儿们相互寒暄,仪态优雅貌若天仙的小姐们执手相笑。侍从们与交接的小厮交换请帖,便由小厮们引着到各自的阁楼小憩。
很快,她的目光落在一辆灰青色的马车上,马车帷幔由青丝流锦构成,走动之间犹如浮光掠影。
这是安清岚的马车。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揽月推门而入,恭敬道:“公主殿下,雪姬娘子到了。”
姜采盈收回向外看的视线,转头道:“让她进来。”
门推开后,身着翠色云裳,手挽琵琶的女子缓缓走进来,“民女拜见公主殿下。”
她身姿优雅,一头流云髻将她的发丝盘起,露出如皓月般雪白的肩颈,声音却清冷。
来之前,春娘特意叮嘱她一切小心行事,今日宴会上并不得安宁。
只听姜采盈道:“今日宴饮中途,姑娘一曲完毕后,可否为众人斟酒以飞花令助兴?”
斟酒助兴?
雪姬娘子抬起头,略微吃惊。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公主殿下这是在为她创造见他的机会。
那夜离别,他倒在雨泊之中,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直到马车拐过空巷,她在心中与他作了永别...
自宿县一别,已有三载。不知他如今是否一切安好,家庭又是否和睦,美满...
可是公主是从何知晓的,又为何帮她?雪姬娘子眼眸流转,面色冷峻,开始警惕起来。
上次惜春坊一见,她心中已然惴惴不安。
其实,她对春娘说了谎,主上也不知其中缘由,所以只是命她在探春宴上小心行事。
毕竟一个朝中新贵与京城名伶之间那点事儿是掀不起多大风浪的,更无法左右什么朝局权势。
可事实是那两句词,来处与匡郎并无关联。
倘若公主殿下知道这两句词,那么关于父亲的身份,她又知道多少?
姜采盈此刻并不知雪姬娘子心中所想,她只知这两句词对她而言重要非凡,才会在前世的信中着重笔墨强调。
她死前,好像想竭尽全力留下点什么东西。至于是什么,姜采盈目前还没明白。
“姑娘不必忧虑,你不必管我事从何得知的,你只需知道你与那位匡侍郎的过去本公主并不感兴趣,亦不会从中作梗。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今日宴席后想办法将护国公之嫡女安清岚托住。”
雪姬姑娘来京不久,却早已从众人口中听闻安小姐与昌宁公主素来交恶......
于是她问道:“为何?”
姜采盈眼眸微眯,“今日有人想对她动手,企图以女子清白陷她于深渊之地。”
“什么?”雪姬娘子微微张口,眸色惊惧,语气愤慨,“何人竟敢于宴会上陷害一品护国公之女?”
姜采盈默然不语。
耳侧传来追问,“公主殿下怎会知安家小姐会出事?”
姜采盈见怪不怪,“本公主自主持探春宴以来,接触了不少鱼龙混杂之事,有时候无意探得些口风,也并非不可能。我虽讨厌那安小姐,却容不得他人在本公主的宴会上闹事。”
“再者,”姜采盈漫不经心轻笑一声,“倘若安小姐真的出事,恐怕在众人眼中本公主也难辞其咎。我可不傻,会乖乖吃下这亏。”
“雪姬姑娘,你说是么?”公主望着她的眼神,似穿透一切,在笑着。笑她的无端揣度,笑她的偏见。
雪姬娘子的脸微热,有一种被戳破心思的窘迫,“民女不敢。”
上一世,虽然安清岚毫发无损未酿下大错,可那犯错之人却阴了她一道,将脏水泼到她头上,致使她名声大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