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口中的姑母,便是董太妃,昭元宫变的核心人物。
母妃死后,姜采盈一直感念宫中董太妃的照拂,敬重有加。可她没想到,她一心敬重爱戴的长辈,到头来竟是操纵和谋害她的罪魁祸首。
是她,几十年来一直蛰伏于宫,与淮安侯李慕暗中勾结。也是她,利用陛下的宠信左右国政,残害忠良,致使国祚不兴,边境不宁...
若没有这位董太妃,淮西李氏在朝中不会如此如日中天,往后逼宫谋反也不会如此顺利。
姜采盈握紧双拳,看向李漠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冷了几分。
李漠见状眼眸凝住,生出怀疑来,这一次他没看错。
姜采盈,与往日不一样了。
姜采盈瞬间低下头来,作咳嗽状。
她眼眸深黑,放缓音调,解释道:“许是久病身乏,有些烦躁。不知长遥哥今日可有其他事情,能否陪本公主去外头走走?”
再抬头时,她眼神里又恢复了一贯的小心和期许,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灼灼之态?
李漠心中疑虑顿时消散,他当公主是无故转了性子,原来还是变着法儿想黏在他身边。
只是,这一次,她的演技长进了些,竟叫他也险些看岔了眼。
李漠笑得有些宠溺,又伸出手去摸姜采盈的头,“有何不可?你呀,玩心还是如此之重。只是你的身体...若要休养,街上嘈杂反倒无益。前年陛下曾赐给父亲几座京郊的宅子,那儿清净,倒是适合养病。”
姜采盈忍住心中厌恶,面上却配以柔柔一笑,“不是去玩。”
李漠挑眉,状似耐心倾听。
“年前太妃娘娘曾传来口谕,命我协助三皇嫂主持三月的探春宴。可王妃嫂嫂有孕在身,所以命我协理此事。已经将这事全权交付于我。前些日子我卧病在床,无暇顾及。如今痊愈了,总得为皇嫂分分忧。”
“你啊,终于知道急了。”李漠仍笑意盈盈,可一转眸,面容上的嫌恶与不屑直白地不需掩饰。
姜采盈装作没看到,只道:“皇嫂说,她有意邀请近来京城中人人热议的雪姬娘子入宴,为众人舞乐助兴。”
闻言,李漠止不住眉梢微挑。前年,他不过与她府中侍女交谈了几句,那侍女便被公主乱棍打死丢了出府...
如今,是她的试探么?可自己与雪姬娘子,仅有过那日的一面之缘。
“世子,你在想什么?”
李漠这才回过神来,他掩去心中所想,“嗯?公主,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请那位雪姬娘子十日后赴探春宴,为众人演奏《洛雪词》驱凶兆吉,为皇嫂开春降生的小世子祈福,你觉得怎么样?”
“这...”李漠沉吟片刻,“雪姬娘子虽名动京城,可毕竟身份低贱...倘若在宴会上冲撞了贵人,到头来岂不连累了公主?”
话说出去片刻,未听到回复。李漠这才注意到公主看他的眼神静静地,有些寒意。
好一个,身份低贱。
前世安清岚死后,雪姬娘子便也不知所踪。一年后的某个冬日,她突然在姜采盈看戏的梨园出现,说她已经怀了李漠的孩子,请求她准许开春时随他们一起漠北...
姜采盈当时自然火冒三丈,正欲发作时李漠出现,他将自己揽住怀中,温润地安慰道:“公主殿下,我们大婚在即,这种事便交给我来处理罢。”
后来,便没有后来了。
她当时只当雪姬娘子走投无路在胡乱攀咬,长遥哥这么爱她,怎么可能在未娶她过门前就与一个伶人乱情...
他又怎么敢这么做?
如今看来,这种种一切早已种下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她前世太蠢,太天真,活在他人造的幻梦中不愿醒来。
雪姬娘子死后的那封信,字字泣血。
可到头来,在李漠眼中却变成了上不得台面,倘若雪姬娘子知晓他俊秀风雅下的面容,可还会如此痴情忠心,为他熬尽青春年华?
李漠迟滞,内心升腾起一股怪异之感,“公主,是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么?”
“怎么会,世子所言在理,只是这是皇嫂的意思。”她垂眸,脸上便如生吞苍蝇一般脸青嫌恶。
李漠闻言,稍稍放下戒心。
“公主若是想请她,也并非不可。宴会那日,只需令她以纱覆面,再隔于内室,谢宴之后,再从后院角门出,一切便可万无一失了。”
“世子当真是...有道理。”她收紧袖中手,抬眸道,“你觉得,她可会应允?”
李漠笑道,“以她的身份,能入宴会已是高攀,她怎会不允?若公主决定了,此事便交由我去办,明日内我便传信,让雪姬娘子登门拜会,商谈具体安排。”
“不必了,正好我在府中待腻了,想出去转转。”
“既如此,那我陪公主一同前去吧。惜春坊人鱼混杂,我实在不放心公主独往。”
姜采盈内心万分抗拒,可一抬眼,却是巧笑嫣然,“好。”
李漠给她让出道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