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仲擎倚墙而立,“是挺巧的。你何时跑出的灵谷,来此地做甚?上阳可知晓?”
宫云雪眼角瞥了一眼看过来的赵乐七,吁了口气,”少…“见夏仲擎目光微凝,连忙摆手解释道:“公子,我出谷采药,一不小心就来了人间。我不是来添乱的,说不定还能帮上你呢,我前日还救过马车里那个人,没想到他刚跑回庐陵就死了。”
救命!她可不会撒谎呐。
“罢了,灵谷之人莫要插手人间因果。"夏仲擎懒声道。宫云雪扁了扁嘴,心虚地点了点头。那件事还是先隐瞒为好,她一进城就感应到那人的气息就在庐陵,他和公子在人间的面容别无二致,当初混入灵谷究竞有何目的?
宫云雪蹲下身,从随身携带的兰花药包里取出一个小药瓶,放在李牧扬鼻端给他醒神,见他没反应,拍了拍脸,“醒醒。”李牧扬委屈地揉了揉生疼的脸颊,他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睡着了?这女子吃什么长大的,劲儿挺大。
宫云雪一身青色罗裙,走起路来如蝶飞舞,轻盈洒脱。李牧扬束着高马尾,一副英俊的少年模样,肩上背了一柄长剑,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后落在赵乐七身上,脸上漾开一抹笑,抱拳道:“在下李牧扬,幸会!”
赵乐七抬了抬眉眼,“哪里来的皮小子。”李牧扬盯着赵乐七,半响不答。
他应是在哪见过她,有点熟悉的感觉,发觉失礼,看向齐姜,惊讶开口:“他……他怎么死了?!”
赵乐七看向李牧扬,“你认识?”
“他是济善堂堂主齐姜,一个表里不一的老家伙。"李牧扬如是说道。李牧扬当过乞丐,流浪过江湖,甚至有些武功的招式还是在别人的追杀中学到。要不是为了赚取银两替人消灾,他也不会跑到盛阳城去追杀齐姜。不夜楼是一座五层高的红楼,整日里灯火通明,很是气派。据说是半年前堂而皇之出现的,与那知州府只隔了一条街。夜色中,不夜楼檐下高挂的红灯笼无风自动,透着几分怪异。大门旁支了个面具摊,有奴仆在给客人发放面具。
入不夜楼消遣,只要付得起一两金,来者是客,不问来路。赵乐七指尖捏诀,将捡来的石子放在手心里颠了颠,瞬间变成了金子。宁悠悠见状目瞪口呆,迈着小碎步靠近赵乐七,好奇道:“表姐,这是点石成金术还是障眼法?”
“想学?“赵乐七瞧着宁悠悠一脸艳羡的神情,莞尔道:“我那日在驿站已帮你打开灵窍,好好运功,生了灵根教你。”宁悠悠连连点头,欢喜道:“真的,谢谢表姐。”夏仲擎随手挑了一个普通的面具,抬头瞥见赵乐七戴上魅惑的狐狸面具,一时看得痴了。
赵乐七小时候经常女扮男装出宫玩,对坊间的花街柳巷也是了解一二,却比不得这不夜楼内的莺莺燕燕,吴侬软语。众人甫一进去,便有奴仆迎上前来,到底是红尘俗气之地,一派奢靡之风。这不夜楼的主人财大气粗,却没人知晓是个什么来历,只知复姓司徒,是只狡猾的狐狸,百姓称其司徒狐。
不少穷苦百姓为了生计,竞不惜将女儿卖到红楼为奴为婢。那济善堂的堂主齐姜也不是个好东西,他与司徒狐蛇鼠一窝,表面以救济的名义收养孤儿,实则是个黑心肠,吃人不吐骨头的恶人。好个黑白通吃,上了树的老鼠会打洞,玩的倒挺溜!无风不起浪!有传言司徒狐是妖,专吸女子阴气来提高修为,那些被他召去服侍的娇娘皆一去不返。
大堂的美娇娘们臂挽披帛,口口半露,妖娆扭动,就连迎客的小娘子个个细腰婀娜,那纱衣下的红绫抹胸若隐若现,勾的男人垂涎三尺,放荡形骇,实在是不堪入目。
有的美娇娘眼尾勾了一点红色的胭脂,有的则眼尾勾了别的颜色,搔首弄姿,全然狐媚子做派。
美娇娘抛来媚眼,碰到夏仲擎眼神的瞬间立马收了回去。反观楚昭险些招架不住,好半天才从美娘堆里挤出来,还好戴着面具,要不然脸红通的都没法见人了。
宁悠悠不但没吃醋,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热闹。赵乐七在奴仆的指引下刚要去楼上雅间,一阵清泠的琵琶之音传来,悦耳动听。
一曲终了,一双凝脂如玉般的纤纤玉手掀开纱幔,女子眼眸秋瞳剪水,颈肩的衣裳敞开,身材匀称,风情万种。
她一出现,引得围观的男人好一阵欢呼雀跃。女子身边的侍婢恭敬立在一旁,瞧这排场想必是红楼里的花魁娘子,也怪不得那些美娇娘暗里生妒不爽。
赵乐七不经意间瞧到男人堆中有一男子长袖薄衫,身姿端正,一手放在腹前,一手负在身后。此等场合,男子虽戴着面具,但他的举止与其他男子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这人有点意思。
“那是何人?“赵乐七随口一问。
奴仆顺着赵乐七的视线看过去,笑的玩味,“是司马大人。”赵乐七瞥一眼奴仆,“怎的,看你这反应,他是这里的常客。”司马一职是个闲官,便是无权无势,还轮不到一个奴仆嘲笑,可毕竟是官员,来此流连,不免有失气节。
奴仆被赵乐七的眸光一慑,低头弯腰,“贵人误会,白大人与娇娘相识,时常来捧场罢了。”
白章察觉到赵乐七的视线,目光一凝,转念又想到什么,吩咐身边的随从后出了不夜楼。
赵乐七入不夜楼的时候暗中观察过,这里人多眼杂,看着一片和乐,实则不然。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李牧扬枕着双臂躺在破烂的草席上,望着天窗叹了口冷气。
那齐姜被杀,他好心报官没得到赏银就罢了,可恨那官差沉瀣一气,不清缘由,不问是非便将他抓了起来,反而污蔑他杀人,如此颠倒黑白,打的什么主意?
李牧扬是个嫉恶如仇的,十年前受的恩还没报,得在官差提审逼供前想个法子脱身,不能坐以待毙。
半年前,李牧扬流浪江湖时遇到个神神叨叨的道士老头,非要给他卜卦。还说他武学天赋颇高,与他有师徒缘分,要将他带到终南山亲授武功。李牧扬去了终南山,才知花老头是神剑宗的长老。他平日除了给那花老头下山打酒外,便是在无涯峰上打坐,只混了个神剑宗的外门弟子,连那神剑宗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呵,分明是那花老头误他!那老头说是若做了内门弟子,无令不得出,哪有外门弟子自由。
又说什么武学之道重在修心,而不在于一招一式。心术正者,功法道之所成;心术不正者,即便武功盖世,也会多行不义必自毙。虽说宗主宗无名曾敕令神剑宗遵从天下无争,避世不出,更不得参与江湖与朝堂之间的纷争。可如今江湖纷乱,变数不明,又有妖邪作祟。这不,花老头半月前打发他下山除祟。好家伙,他在修炼一道上充其量算上刚入门,让他护在小宗主身边,以策万全?那小宗主又岂是他轻易能见到的?神剑宗好歹是号称江湖的第一大宗派,花老头话说一半留一半,实在是不靠谱了些。
是以,李牧扬怀疑自己可能被骗了。
这时,牢房传来锁链划动的声音,牢门突然打开了。李牧扬听见动静,一屁股坐了起来,手抓住铁栅栏向走廊望了望,没看到负责值守的狱卒。
这鬼地方邪门了?
李牧扬挠了挠头,感觉脖颈后一凉,转头看见宫云雪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还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鬼啊!"李牧扬打了个激灵,指着宫云雪的手发抖道:“你……怎么进来的?”
“哟,瞧你那破胆。"宫云雪耸了耸肩,冷笑道。李牧扬目光移向宫云雪手里的牢房钥匙,梗着脖子,“你来干什么?”宫云雪伸手扇了扇空气中发霉的味道,“你是我的药人,当然是带你走了。不然你真想被当作凶手?”
“药人?什么药人?"李牧扬理不直气不壮道。“啰嗦!"宫云雪懒得废话,那些狱卒醒了就麻烦了,二话不说拉着李牧扬幻身离开。
夜色已深,空气中流动的气息都是湿热的。赵乐七在床上躺了一会,实在是睡不着,自从入了这不夜楼,隐隐感觉灵力被压制了些许,莫不是此处设有阵法。
灯台的烛火突然摇曳了两下,一股子烟味飘进房内,随即窗外发出恋恋窣窣的声音,黑影一闪而过。
迷烟?
赵乐七警觉,待她吹灭蜡烛,打开窗户一跃而下追到街上,还来不及探查便听到利器的破空之声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