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丝绸
亦或是,看他怎么私下去与太傅商量了,不过太傅是个执拗性子,怕不会轻易收回。
赵清终是松了一口气,这等场合,父皇若要他当场拒绝太傅,便是给他找了天大的麻烦,事情实在难办。
他最终究竟会妥协还是当众驳了太傅,他竞也不知。幸好,幸好父皇愿意饶他一命。
赵清侧头看向太子妃,握紧了她的手。
尹采绿浑身一僵,随后回握住了他。
一切都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转,赵清紧握着太子妃的手,尹采绿吃了痛,却没挣扎,只感觉他胸腔内震颤得厉害。
今日事毕,众人又闲坐了一会儿,便启程下山。任嬷嬷带着善静和文文两个收捡好行李,一行人很快下了山,回了太子府,又很快安置了。
“太子妃累了吧,先回房歇歇。”
两日未见的善和迎上来,这两日院中皆由她打理,一回到东厢房,嗅到熟悉的茉莉香饼味道,尹采绿心情舒畅了大半。谁知道,当她听说太子要娶侧妃时,也很捏了一把汗,私心里,也是不愿的。太子府上如今清净,就她一个女主子,太子每日回来,不是陪着她,就是叫她去书房里陪着他。
像芳嬷嬷,本也不是只伺候她的,太子府后宅的所有事务都由她管,只因太子府后院儿只有一个太子妃,芳嬷嬷才只伺候太子妃一个。若是府上有了侧妃,芳嬷嬷自然就不是太子妃一个人的了,只有任嬷嬷称得上完全是太子妃的人。
不光是芳嬷嬷,还有诸多方面,尹采绿不想与人分享的。尤其是一想到太子……埃,她就难受。
芳嬷嬷穿着茧绸的藏蓝色小袄,这会正好看她来了,笑脸盈盈的:“太子妃这两日可玩儿得尽兴了?哟,瞧着脸蛋儿,累着了吧,累着了歇会儿去,奴妈重新铺了床软绵绵的大红锦被,比之前的厚实,您躺着歇会儿。”尹采绿瞧嬷嬷神色,应是还不知那太皇山上发生的事情。正是太子妃一舞惊座的事情还未传出来呢,太傅提议侧妃的事情也还未闹得人尽皆知。
尹采绿被扶到了床上,芳嬷嬷亲自给她盖了被子:“时辰还早,太子妃可睡到晚膳前。”
尹采绿拉住芳嬷嬷的手,一脸的愁闷,芳嬷嬷知她有话要说,便耐心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嬷嬷,太子许是要娶侧妃回来了。”
芳嬷嬷笑道:“上回来了两个美人,太子妃还没什么呢,怎的这回又介意上了。”
尹采绿嘟着嘴:“嬷嬷取笑我,这美人跟侧妃自然是不一样,到时候嬷嬷都不只供我一人使了。”
芳嬷嬷轻哼了一声:“太子妃分明吃的是太子殿下的醋,别扯上嬷嬷我,嬷嬷这里绝不让太子妃受了委屈,太子妃放心便是。”尹采绿眨了眨眼:“嬷嬷这般说,我心里自然是踏实了,也不怕什么侧妃进门了,再来十个八个也不怕。”
这般说着,脸上倒真笑开了,笑眼如星,芳嬷嬷止不住伸手戳了戳她鼻尖:“你呀你呀,把嬷嬷我都哄得这样高兴,何苦担心太子那边,太子妃听奴婢一句,你要让他知道你这份吃醋的心思,太子指不定多高兴呢。”说回赵清这处,太子妃起驾回了太子府,他身上却还有事要处理。侧妃的事情皇上并没完全拒绝,赵清明白,父皇这是要看他表现的意思。父皇想要的,无非是他到他跟前儿去服个软,与他唱一出父慈子孝的好戏。赵清虽不乐意,可又不得不去。
他今日着一身月白云锦的常服,料子虽素,却在领口、袖口处绣着五爪团龙暗纹,以金线勾勒边缘,乍看是文雅书生模样,细瞧方知藏着皇家威仪,腰间系一条明黄攒丝绦,足下蹬一双青缎粉底皂靴,头上戴冠。御书房门前的俞公公早候着了:“太子殿下,皇上就在里头等着呢。”赵清朝俞公公颔首,略招呼了一句:“俞公公近来可好。”“劳殿下费心,奴才好着呢。"说着,给太子打起门帘。赵清迈着大步子进了御书房。
“儿臣给父皇请安。”
“免礼。”
赵清直起身子一看,书房内无人,既没有陪侍的贵妃,也没有烦人的三弟。那好吧,他今日与父皇攀谈的兴头略高了一些。盛宇帝瞥了他一眼,瞧他还是那副冷淡端方的模样,轻嗤了一声:“说说吧,这次打算拿什么来说服朕。”
赵清知道去找太傅说清楚今日之事更为方便,可说服太傅需要狠费一番口舌不说,父皇这边若是惹急了,直接给他降下赐婚旨意,可由不得太傅收回了。“父皇,儿臣先谢过父皇,今日没有逆了儿臣的心思,儿臣承父皇这份心。″
听他这么说,盛宇帝咂着嘴道:“可是太子啊,你的子嗣的确是朝野上下都盯着的大事,朕也着急,今天下来以后,思来想去,实是想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太傅的提议,要不这婚事,你还是应了吧。”赵清只道:“儿臣年纪还小,父皇更是正值壮年,担忧子嗣一事实在多余。”
他往前走了两步,躬身为父皇奉了茶:“去年父皇让儿臣办的那事,应是为国库充实了不少,像广陵郡玉笙楼那样的组织全国上下还有很多,背后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轻易动不得,父皇若还有想查办却不知该如何下手的,儿臣近日正好得空,可为父皇分忧。”
盛宇帝本是一双鹰目凌厉注视他,此时显出了笑意:“哦,这事办起来既麻烦又得罪人,朕倒不想让太子再办了。”赵清只道:“能得罪的,都是些宵小之辈,儿臣得罪也就得罪了。”“再是宵小之辈,在地方上也是盘踞颇深,一个县官儿随意给当地百姓嚼弄些什么,你太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赵清直视盛宇帝:“父皇,儿臣负责查办,后续如何扫尾还要看父皇狠不狠得下心,百姓如何看儿臣,儿臣总有昭雪的一天,若父皇背刺了儿臣,儿臣当真是无葬身之地了。”
太子话说得十分服软,盛宇帝尚未言语,眼眸里流转着复杂的光,似是在权衡。
广陵郡的玉笙楼一倒,不知捉了多少贪官污吏回来,江南那地方富庶,不查不知道,一查惊了盛宇帝一跳,当时发了好大一场怒:“朕在这冬天冷夏天燥的盛京城里殚精竭虑,竟不知江南那些人活得才真叫一个神仙似的日子,日日游着画舫,吃着美酒,享用着那刚从东瀛国来下了船的美食,拥着骨软筋酥的美人这回太子又提议想整治哪方官员,盛宇帝很难不动心。“太子,你是朕的太子,朕不会背刺你。”盛宇帝难得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
赵清拢在广袖里的手此时端在腹前,捏成了拳,此事他早有计划。“只是不知太子这回想整治哪方官员?可需要朕派几个得力的能人帮你查办。”
赵清道:“不劳烦父皇,儿臣手下有人。滇南供上来的玉石料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儿臣不得不替父皇琢磨琢磨,查办了他们。”又道:“说起来,今年江南供上来的丝绸无论是品质还是成色都要比往年好上几个档次,父皇别光顾着供贵妃使,也拿出两百匹出来,叫儿臣带回去给大子妃挑一挑。”
盛宇帝失笑:“还能少了你家的?这一千匹丝绸昨晚刚过了内务府,入了册,贵妃那儿都还没赏下去的呢,你倒是消息灵通。”赵清要得理直气壮,若不是他去年费了大力查办广陵郡的官员,今年哪里供得上来这么好的料子。
“过后那边供上来的吃食、茶叶,珠钗绢花儿一类,也请父皇先往太子府赏一份,儿臣在这儿谢过。”
盛宇帝看得他心心烦:“得了,办事去吧,两百匹,不,四百匹丝绸等会儿会赏下来。”
赵清颔首又问:“那侧妃的事……”
“太子要专心替朕办事,国务为重,不便再娶侧妃。”得了这话,赵清才算安心,抿着唇,扬起一抹温润的笑,这便告退了。却说这会儿酉时,天色红黄交接,东厢的竹帘垂着半幅,太子妃睡了午觉起来,歪在软缎靠背榻上,腿上搭了薄薄一条小毯子。善静过来问她:“太子妃,晚膳想用些什么?是想要清淡些的,还是开胃些的。”
尹采绿摆手道:“先打发人去前面问问,太子回来用饭吗,咱们先不急着吃。”
过了一会儿,善静回来答了:“叫小丫鬟去问了,文文说太子特地留了话,让咱们先吃的。”
尹采绿便也不非要等太子,虽然她不饿,先吃了也好。“这季节吃些什么好呢?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样菜式,无趣得紧。”这盛京城处处也比不上江南,吃得不好,穿的嘛,也就那样,只说她作为太子妃,穿衣制式上比从前要好上不少,但料子,唉,也就那样。这会子不禁想着,玉笙楼要是还好端端地立在那儿,她也不至于流浪那么一阵儿,这会子定是穿着今春新织出来的顶时兴样式的衣裳,喝着美酒,吃着时下最是肥美满膏的秋蟹。温公子那些人也捧她,柳妈妈也疼爱她,日子过得别提有多逍遥了。
唉,说起来,自己要不是走投无路,过了几月苦难日子,还不一定瞧得上这太子妃的身份呢。
现如今是排场大,派头大,但是哪有从前快活。再说还得给太子迎侧妃。
善静提议道:“哪能啊,太子妃只要吩咐下去,那些人便是抠破脑袋也要给您琢磨两道新鲜吃食的,这季节…要不就要上一碟儿鸡髓笋?正应季,又能吃个鲜味儿,对脾胃好,再来一道胭脂鹅脯,晚上给太子妃热上一盅小酒,搭起来也巧妙。”
尹采绿提不起什么精神,点点头:“这样也行,再来几道少油盐的素食,用鸡汤烩了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