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钺身后,清泉踉跄着也跟到了寺庙门口,他骤然暴起一声厉喝,“拿下沈全方这逆贼!”
众人齐齐看向张钺,张钺正声道,“先将沈大人暂时扣押,等上报圣上,再做定夺。”
沈全方见状,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张铖,你真真是……不枉费本督的一番教导。”
说着匕首搭在徐闻铮的脖颈间,缓缓朝信江的方向而去。离京前,天珺十二卫得圣上亲自召见,圣上亲谕,“徐闻铮的命,朕要活的。”
此番情境下,天珺十二卫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眼看着沈全方扣着徐闻铮的脖子往信江退去,直至退到了江沿处。
再后退一步,便要落入江中。
沈全方站在江边,眼眶炙红,暴怒发狂一般,手指竞直接探进徐闻铮的衣襟,狠狠钻进徐闻铮的伤口里,一股一股的鲜血从他干瘦枯黄的指缝间溢出。徐闻铮疼得大口喘气,视线却落在了张钺身上,仿佛在提醒他,就是现在。张钺猛地呼吸一滞,抬手取下旁边天珺卫背上的弓箭。一箭搭弦,他猛地闭眼。
一息后,他再睁眼时,眼里全是狠绝!
一个满弓直直朝着沈全方射去!
沈全方骤然发力一推,徐闻铮如断线的傀儡般朝前方踉跄前扑,被张钺一箭贯穿。
张钺唇齿剧颤!
他张口欲呼,却如菏泽之鱼,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扔下弓箭,倾身扑上前去,接住徐闻铮如残叶般,即将倒地的身体。沈全方邪邪一笑,“他死了,尔等都得陪葬!”说完转头跳入江中。
天珺十二卫冲到江边,望着滚滚江水,等待张钺下令。张钺沉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十二卫领命,擅长泅水的五鬼和大耗直接跳入水中,天煞朝着空中发出信号,召集天珺卫在江边集结。
清泉上前瞧了一眼徐闻铮,见他瞳孔有扩散之势,轻声道,“救无可救,我即刻回天枢呈报圣上,烦请张大人在此善后。”张钺微一颔首,清泉已翻身上马,策马扬鞭而去。马蹄踏起一溜烟尘,转眼间,那道身影便没入了苍茫之中。张钺意识到,方才自己射出的那一箭,是徐闻铮料定的。他的心中涌起恨意,徐闻铮这是借他的手了断自己?他咬牙道,“若你在我这一箭之下断了气,我该如何向清枝交代?”徐闻铮缓缓睁开眼,想说话,一张嘴便是一口鲜血涌了出来。他只能用口型缓缓说道,“我死不了。”
张钺怒骂,“为何不按计划行事?为何中途变卦?”徐闻铮缓缓合上双眼,唇角却浮起一丝释然的笑意。血色浸染的眉目间,竞透出几分超脱的宁静。
张钺赶紧从袖中掏出清枝给的那个小瓷瓶,倒出里面的药丸,颤抖着手塞进徐闻铮的嘴里。
好在徐闻铮还能混着涌出的鲜血将药丸咽下去。张钺将徐闻铮放入马车,随即自己跳上马车横板,马鞭一抽,马车便朝着信州城而去。
仲夏的天气是最难熬的,路面烫得能烙饼,蝉颤着嗓子,一声一声刮进耳朵,更添了几分燥热。
清枝坐在溪边的青石上,裙角被她挽至膝盖,她将脚踝缓缓浸入水中,溪水沁凉,清枝喉间发出一声惬意的感叹。
水底的鹅卵石被冲刷得圆润光滑,踩上去时,能感觉到石面上附着的青苔在趾缝间柔软地滑动。
“清枝姐!”
刘二妞赤着脚丫奔来,裤腿高高的卷到了膝盖上,露出晒得微红的小腿。她边跑边喊道,“我哥捞了一条好大的鱼!”清枝笑着从水里起身,抬脚踩在石坎上,对着刘二妞说,“带我去瞧瞧,晚上我给你们做酸菜鱼片吃。”
“好啊,好啊!”
刘二妞拍着手,转身蹦蹦跳跳地带着清枝往溪水上游去了。远处的山峦高低错落,梯田层层叠叠,绿意深浅不一,微风拂过,如绸缎一般,微微透着柔光。
这是一座宁静的小山村,几乎没有外人来此处。村户拢共也就两百来户,大家安居乐业,日子过得平淡安稳。从刘二妞嘴里得知,张钺每年农忙时便会来此处暂住几日,帮着她的阿公料理田地。
现在她住的屋子,便是专门留给张钺的。
张钺半月前给刘家捎了封信,告诉他们,他家妹子要来此暂住一段日子。于是清枝刚下马车,便被刘二妞和刘大牛迎回了家。“清枝姐,你看!”
刘大牛将鱼高高举起,鱼儿拼命甩尾挣扎,水珠四溅,打湿了他的衣襟和脸庞。他浑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清枝单手接过活蹦乱跳的鱼,手指穿入鱼鳃,指尖便沾了些水光。她温声对着刘大牛说,“去田里摘几颗辣椒。”“好嘞!”
说着刘大牛转身,一溜烟便跑远了。
忽地,清枝胸口一阵刺痛,她原地顿住,深吸一口气,又缓了几息,那阵刺痛才勉强消散。
她不禁皱眉,奇怪,这胸口为何突然就疼了。她抬头望了望村口,不知道小侯爷何时才能来接自己。这已经是她来柳桥村第八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