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里的烟,甚是古怪。
她挪回自己房内,抬眼见徐闻铮突然分裂成了两个。
“他们房里有迷烟……”她舌尖发麻,意识逐渐模糊,“何捕头睡着了……张捕头,不见了……”
那尾音轻得如同羽毛一般,几不可闻。
清枝再也使不出力,摸着木凳坐下,头重重地栽在桌上。
夜风入窗,吹得烛火跳动,忽明忽暗。
徐闻铮苍白的脸隐在阴影中,单薄的粗布衣服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腰廓。他像一只猎豹注视着黑暗,与另一人隔空对峙。
无人知道,这场对峙虽然无声,却已在双方的眼神当中厮杀了百十来回。
徐闻铮早已体力不支,但他就这般挺直脊背地站着。
不退,不让。
直到对方先挪开视线,带着人悄然后撤,直至隐入夜色中。
徐闻铮后退两步,膝弯碰到床沿时终于支撑不住,无声地滑坐在地上,他垂着头缓了片刻,才慢慢抬眼。
清枝沉沉地睡着,跳动的烛光描摹着她的轮廓,唇角还留着浅浅上扬的弧度,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不过是场虚无缥缈的梦。
徐闻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嘴角扯出个自嘲的苦笑,这场风暴中,他居然还护下了一处安宁。
他抬手按住肋下的伤口,缓缓起身。
喉间的血腥气上涌,他偏头咳了两声,指腹擦过唇角,蹭下一丝暗红。
他垂眼看着指尖那抹血色,面无表情地捻了捻,朝清枝缓缓走去。
夜色沉沉,清枝只觉身上一暖,似有人将薄毯轻轻盖在她的肩头。
她困得实在厉害,眼睫颤了颤,最终还是没能睁开,恍惚中嗅到一缕熟悉的药香混着血腥气,又渐渐融进她的梦里。
与此同时,镇外十里处,破败凉亭旁燃着一盏孤灯。
张捕头下了马,皂靴踩在枯叶上,咯吱作响。
“近日可有异动?”
阴影中传来一声询问。
那声音像是从井底浮上来的一般,带着浑浊的回响。
张捕头冷声答道,“没有。”
“何乾呢?”
张捕头站在黑衣人身旁,“今早试探过,是个老实人。”
他连宫廷秘闻都无甚兴趣,小心至极,生怕给自己招来祸端,若是别家安插的眼线,必会顺着话头刨根问底。
黑衣人枯瘦的手掌落在张捕头肩头,力道不轻不重,像湿冷的铁块压了下来,令张捕头心生不适。
“这次押解,确实苦了你。”
声音里渗出几分黏稠的体恤,仿佛毒蛇吐信时捎带的温热。
“可若不是你出马……”黑衣人的手指划过他的脖颈,“主上必不放心。”
最后几个字落在耳畔,像陈窖中的腐蜡,带着三分阴凉的湿气。
张捕头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双手交握,朝着京都的方向行了一礼,“为主上尽忠,张钺义不容辞。”
黑衣人似乎极为满意,枯瘦的手指隐入袖中,缓步踱下凉亭的台阶。
夜风忽地一滞。
道路暗处,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缓缓行出。
黑衣人上车后,马车便消失在山林之中,连着最后一丝光也跟着隐去。
山林的风再次漫了过来,掀起层层叶浪,沙沙声如潮水一般朝他袭来。
张钺立在原地,衣袍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咽下了满口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