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你条件差?”
“也不差吧。”
“还是说觉得自己丑?”
“我觉得,跟美女相比,我确实挺丑的。"陈语宁摸了摸自己不太光滑的脸,最近熬夜熬的下巴长了一个大痘,疼的她没敢化妆。陈语宁这话说得没错,她长相不算很出众,但是挺耐看的,脸也很小,之前胖到130斤的时候别人看她脸都觉得只有110斤。现在倒是减下肥来了,但是刻在骨子里的自卑还保留在陈语宁身上。“别这么想,他要是真是个好男人,就不会单看长相,真正爱一个人,是要爱对方的全部。”
嗯……有道理。”
“我不跟你说了我的毕业论文还没头绪呢,老师催呢。”陈语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加油!”老天好像很眷顾她,知道她正愁没有理由给周景宸发消息呢,一个惊人的发现打乱了她的节奏。
那天像往常一样她盯完值日生打扫完卫生后照常下班,单薄轻绒的黑色羽绒服被她裹在身上,修长的脖子里少了一条围巾,寒风顺着缝隙钻进衣领中,陈语宁哆嗦了下身子,寻思走到前方的公交站牌后稍微躲躲,等着一阵风减缓再走熟悉的机械公交车到站的声音在站台前传来,陈语宁低头看了一眼watch,七点一刻,应该是末班公交了。
寥寥无几的人从站台走下,奔向四方。
陈语宁原本在刷微博,一对母子的对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不是因为内容,而是那个男孩的声音过于熟稔,青春期的小男孩都在变声期,而这道声音险了透着一股淡淡的低哑,更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厚重感。她在班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豪豪,你跟你奶奶说今晚住在同学家吗?”“放心吧妈,我已经跟我同学对好口供了,奶奶不会知道的。”“那就好,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吃糖醋排骨!”
女人欣慰地回答着好。
陈语宁狐疑地扭头,定睛一看后似乎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王墨豪吗?旁边的女人是他的妈妈?可是他的父母不是在外务工?
哎不对,再看一眼这个女人的身影也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母子俩脚步走的很快,一眨眼就已经走到对面的道路上去。陈语宁使劲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后,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抬脚跟了上去。
女人的双手放在王墨豪的肩上,揽在自己身前,母子看起来感情不错,有说有笑。
陈语宁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看着女人消瘦的身影,那双腿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她的身高,昏暗中一身不算多厚实的衣服,像个宽大的布袋,看不到她的身形,更像一个厉鬼,一头齐耳短发,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如果四处无人,陈语宁独自见到她肯定会怕的要死。她绞尽脑汁,却依旧没有抓住那道思绪,想不起来从哪里见到过这个女人,但是她一定见过,因为她太瘦了,让人想记不住都难。直到母子俩拐进自己的小区里,黄昏昏的路灯照在女人的脸上,给了陈语宁当头一棒。
这不是自己隔壁那个经常被家暴的女人吗?!她瞠目结舌地顿在原地,直到耳边传来一段对话。“妈,我爸在家吗?”
“不在。”
“他还揍你吗?”
孩子的眼中所见即所得,有什么说什么,但陈语宁觉得他这个年纪肯定也知道了′家暴'的含义。
过了几秒,女人才开口,声音飘渺,“你爸只是喝醉了。”“骗人,上小学的时候他天天打你,还打我呢!”两人进了自己隔壁的单元楼,陈语宁赶紧跑到楼底下,观察着几楼的灯光会亮起。
她心里希望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可偏偏命运捉弄人,两分钟后四楼的西户的灯光亮起。
彻底击碎了她的最后一丝期望。
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偏偏跟自己的学生有关。
这段时间陈语宁进入了期中复习的紧密讲课任务中,每天七点去盯早自习,晚上六点半才下班,除了每天的讲课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琐事要处理。忙碍有序的生活让陈语宁的精神都紧绷着,没有时间去顾及其他事情。从一开始搬进来隔壁就时不时传来男人的大嗓门和摔东西的声音,陈语宁之前还很害怕,偶然一次在小区楼下她听到一群老太太对着一个消瘦的女人背影议论着,那时她便知道了她就是那个经常被丈夫打的女人。现在静下来想想,隔壁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和惨烈的喊叫声了。想来那个男人确实不在家,但是为什么王墨豪的奶奶爷爷非要说他父母在外地务工,不让父母照顾孩子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估计只有一个人能告诉自己了。梦境光怪陆离,陈语宁做了一夜的梦,被开门声吵醒的时候,她已经被梦里的狼群追了两里地了。
“谁啊?"虽然睡得意识懵懂,但是该有的警觉还是在的。一阵案簇的塑料袋声音乱糟糟响起,一阵急促后归于平缓,一重一轻的脚步声已经在她记忆中形成刻板印象。
没人没回应她。
骤然睁开的眼睛又缓缓闭上,她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正准备睡个回笼觉。屋内紧拉的窗帘随着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凉风微微晃动。漏进来的光线摇晃在地上,时隐时现。
陈父刚进门就被她随意拖在地上的运动鞋绊了一跤,环视了一圈,略显凌乱的沙发,他无奈一笑,弯腰将那双红色耐克的运动鞋拎起来整齐摆放在鞋架上,又熟练地拿出家里备好的唯一一双男士拖鞋和另一双女士拖鞋放在地上。赵澜进门也没换鞋直奔厨房,将刚杀好的一只公鸡和母鸡放进冷冻层,连带着还有不少的蔬菜和肉类放在上层冷藏。换好鞋的陈父慢悠悠地看了一眼开着的卧室门,知道自己女儿的德行,也知道自己妻子的脾气,没等赵澜过来,自己两步一作先行出击。两重一缓的敲门声响起,陷入无尽循环中。陈父看着床上抱着被子成考拉状的女儿,加快了敲门的频率。这是父女俩建立起来的默契。
学生时期只要每逢周末陈父在家的时候,陈语宁更喜欢让父亲叫自己起床,因为妈妈赵澜的方式有些费耳朵,陈父的方似则刚刚好。打小没有裸睡的习惯,所以陈语宁的卧室门从来不关。“十点半了。”
陈语宁听见了,并且深信不疑,因为陈父从来不会骗自己。如果是妈妈叫自己,她可以从赵澜给出的时间往前推半个小时,然后继续美美的跌入梦乡。
她翻了个身,踢开被子,用睡肿的“猪脸'朝着站在门口的陈父笑了笑,组而眨开一只眼睛,看了看人在哪。
“你们俩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万一我不在家呢?"陈语宁清了清嗓子。“就你这能睡的劲,你不在家能在哪?“赵澜放下东西,手中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手和陈父并肩站到一起看着自家的"懒虫。陈语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认命地叹了口气:“我起还不行吗。”当厨房传来女人训斥男人的声音,当芬芳扑鼻的饭香飘进鼻腔的时候,陈语宁穿着一身舒适的睡衣懒懒地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没头没尾的咧开了嘴角。这不就是她想过上的生活吗?
充盈的幸福也没让她忘却了隔壁家庭的情况。想来班级群内安稳沉寂的状态和安静的通话列表大概是瞒过了王墨豪的爷爷奶奶,不然孩子莫名其妙失踪了上次的情况又要再现。上一次是一个巴掌,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她忽然就想起托尔斯泰说的一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她们这一行,虽然说让花成花,让树成树。生而在世,无论是什么人,都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眼睁睁看着一棵患病的树木走向死亡,我们可以给它喂药,但是无法抵挡它烂根。
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