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鬼市（七）
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答复，谢长宴微微一怔，目光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
“谢兄，"曲凌飞三人也已赶到，他一眼便看见了淌在地上的那一滩血，皱着眉问：“这是？”
“傀儡，"谢长宴视线放到阿兰身上，那少女似乎对他很是胆怯，见他看过来，不由自主地便往李今棠身后躲。他收回视线，悠悠开口：“听闻妖界擅炼例儡，没什么比他们更为合适。”
傀儡？李今棠回想了一下，从前貌似听爹爹提起过，不过没想到连话本子里也有这样的法术吗？
曲凌飞和秋雁两人闻言脸色大变，要知道傀儡术乃仙门禁术，倘真有人练成此术，只怕三界都要陪着遭殃。
不远处忽地跑来一人，准确来说，是附在了口口上的鬼，他双腿不住地往外渗血，脸上爬满黑痕，虽感受不到疼痛，但腿被人砍成这样，早已无法正常行走这副模样，和方才变成傀儡的那只鬼几乎一样……曲凌飞抢上一步点中他穴道，目光在他身上打量时惊了一下一一对方中毒已深，为不使其成为他人控制的傀儡,怕是只能像方才那样杀了他。“我知道我没救了，待我说完，你们就尽早杀了我，"黑痕快速顺着胳膊爬便他全身，他目眦欲裂，双手攀住曲凌飞双肩，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他们在那边……求你们，救救”
最后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他声音越来越小，曲凌飞往前凑去半步，骤然间肩上力道一松，对方已直挺挺倒在了地上。秋雁上前一步用剑挑开了他的尸体：“师兄，他没伤你吧？”曲凌飞凝了地上的人很久，忽然俯下身去，手指刚触碰到冰凉的血渍，便听得身后一声讥笑：“曲道友是想先把他们安葬了呢，还是先去救那些尚未被炼成傀儡的鬼魂？″
他一顿，脸上有恍然大悟之色，“是我一时分不清轻重了，多亏谢兄提醒。”
“集市在那一侧，"阿兰伸手往左前方一点，道：“我来带路。”“阿兰姑娘，“几人跟在阿兰身后走了一路，眼见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秋雁忍不住脱口道：“等我们走到那，怕是会只剩下傀儡了。”“你想说我走得慢，直接说就是了。“阿兰停下脚步，秋雁本想客气一番，却不想对方就这样点了出来，禁不住有些窘迫。“阿兰姑娘，我师妹她不是这个意思…”曲凌飞正要替她解释，却见阿兰手指在腰间摸索，半响，倏地甩出一张符纸，霎时间烟雾四起，待看清周围景象时，他们竞已身处鬼市之中。
秋雁看得膛目结舌，不解道：“有这个你怎么不早用呢？”“是你提醒了我，"阿兰眼眶里那两只乌黑的眼珠转向她，“所以我才说，你有话直接说就是，拐弯抹角的我听不懂。”但见鬼市已空无一人，各种摊子被掀翻在地，妖气从各处角落渗出，昨日那一间茶馆也已紧闭大门。
奇怪，里面有血腥味？
众人从那大门前经过，正准备绕到其它地方去找人，李今棠忽地停住脚，目光向大门扫去的同时，几道人影从中隐隐闪过。她上前一步，伸手想把门扒开：“里面有人。”身侧横出一柄剑刃，谢长宴手腕一翻，剑刃啪啪向两旁划过，木屑飞溅而出，那大门便如触到了开关似的，应声从里打开。一股浓重血腥味瞬间扑鼻而来，只见一块白布从阁楼飘下，就这么平铺在地，几人相顾一眼，手按在剑柄上，都提高了警惕，一时无人擅自上前查看，生怕中了什么奸计。
良久，茶馆里再没见到人影。
曲凌飞握在剑柄上的手稍稍放松，狐疑地扫向周遭：“方才分明见到了人影，怎的进来了却不见有人？”
话音未落，蓦地响起一阵木板断裂的突兀声响，紧跟着一道人影飞速滑落，自上而下重重坠落在那块白布上，鲜血立刻顺着地板缝隙蜿蜒流淌，并将白布染成殷红色。
他的头侧将过来，眼眶中布满血丝，就那么透过白布暴露在众人视线中。“他……曲凌飞瞳孔一震，握着剑柄的手青筋顿起，“快找到剩下的人，晚了就来不及了！”
“已经晚了，"谢长宴语气不咸不淡，却令他身躯微微一震，“曲道友不如先想想怎么保全自己。”
还没等曲凌飞想明白这话的意思，漆黑的阁楼中倏地晃出数道身影，他心中警铃大作，唰地拔剑出鞘，喝道：“大家当心！”“不必如此慌张，“谢长宴背着双手，丝毫没有拔剑的准备，他朝前扬了扬下颌：“他们会自行解决，只管等着坐收渔利便是。”还没等众人揣摩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忽见一道身影飞过，径直撞向一扇窗格，待那人狼狈爬起身时，窗格下边的墙面竞已塌陷下去一块。“傀儡术也是你能驾驭得了的？"一袭黑袍飘飘然降下，脸庞被黑布笼罩得只露出一张唇和两颗眼珠子，他朝方才被击退的人伸出手，语气中带着威胁：“把人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对方捂着胸口缓缓站起身来，众人这才看清他后背还带有一条长尾，只见他咧嘴一笑，露出满牙的血：“你杀了我，就一辈子也别想找到他们！”曲凌飞让眼前这景象看得眉头紧锁，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将视线移向了谢长宴：“谢兄，你方才说他们会自行解决，这是何意？”“还不够清楚么？“谢长宴稍稍不耐地眯起眼，旋即散漫一笑，“所有人都以为鬼界早在数年前便已尽数灭绝，不料今时今日还能有漏网之鱼，如此好用的利器，谁又愿意放过？”
得到了答案，曲凌飞眉头却皱得更深：“这么说来，他们都是为了…炼制傀儡，那可万万不成，须得阻止此事发生。”他说罢便欲挺见刺出，手腕忽然被人按住，秋雁笑着看他，眼神中带了点苦涩：“师兄，等他们分出了胜负，另一方定也倦了，到时再出手岂不更好？她这位师兄，怎么有些死脑筋？
“师妹说的是，"曲凌飞眉头还未舒展，手仍然按在剑柄上，“我只担心这人万一当真将长尾妖一剑杀死，只怕剩余的鬼魂便难以找寻。”“鬼市就这么大点地，哪里会找不到？"秋雁撇撇嘴，不屑道：“不过是多耗些时间罢了。”
曲凌飞按在剑柄上的手稍微松了松。
两人交谈间，忽有一束强光从眼角掠过，长尾妖没了力气防御，只是瞪圆双目，眼睁睁看着那柄利剑朝自己胸口飞来。李今棠脑子里只回荡着那句"杀了我就一辈子也别想找到他们”，眼见那长尾妖就要死在剑下，她心下一急，本能地摸出腰间短匕便掷了出去。不料下一瞬，那短匕被人牢牢攥在手里手中。她愣愣地瞧着拦住那柄刀子的人，不知是不是错觉，竞从他眼中窥见了一闪而过的杀意。
大概真的是错觉，因为少年下一瞬便弯起唇，眼角含着笑意，方才的戾气霎时褪尽。
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李今棠回过神，但见南宫修已提剑跃出，径直挑开了黑袍人的剑锋，顺势反手刺出一剑，趁对方并未反应过来之际，接连刺出数剑，直叫对方招架不及。
最后一剑刺出时，黑袍人已难以招架，南宫修却调转了个方向，剑刃向上一挑，避开对方要害，径直将那一块黑布挑落在地。“田衡？！"曲凌飞和秋雁二人大吃一惊，不由得脱口呼出。南宫修却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冷哼道：“我早就知道是你！”未料到事态还有这样的反转，李今棠一时怔住，一直躺在肩头的命书不慎被她抖落在地。
她弯腰将其捡起，抬眸时却对上一双笑眼。“李姑娘，下回记得把刀看好，别让它随意出鞘。”长尾妖得了喘息的机会，手掌悄悄按上窗格，正欲从中跃出，不料身子甫一腾空，立时便被一股力道重新拉回。
他狼狈地跌倒在地，剑尖抵上他的脖子，只消他稍稍一动，便会立刻命丧当场。
曲凌飞快速点中他穴道，旋即收起剑，正色道：“说，你把其余鬼魂关到了哪里？”
长尾妖露出一个奸笑，狡黠地打量着他：“兄弟，我瞧你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没想到也练嘞这等邪术？哈哈，那可要叫你失望了。”什么叫要叫他失望了？曲凌飞眉头一蹙，凝聚着灵力的指尖往他咽喉处送，"把话说清楚！”
长尾妖啐了口血水，笑起来时五官几要拧到一处去，“这帮没用的东西，只少数鬼气还算说得过去，被我留着炼制傀儡，其余的，哼，一律杀了！”曲凌飞手指剧烈一抖，一股强烈的悲伤之感涌上心头，他克制住想立即杀了眼前这妖物都冲动，声音颤抖：“你……你杀了他们？”除非服过护灵草之人，在死后魂魄会得以保留，其余像他们这样的常人，死了便是死了，魂飞魄散意识全无。可世上又存有多少株护灵草？这东西早再数年前便连同鬼界灰飞烟灭了，如今鬼市再遭劫难，世上怕是彻底没了′鬼′这一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