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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是来干啥子的哦?是不是想砸场子?”“要不把他们叫醒?”
“叫什么?敢扰了我们的生意,要我说,就该直接把他们扔江里!”耳边骂声一浪盖过一浪,少女蜷缩着的指节动了动,睁开重如千斤的眼皮。闯入眼帘的便是一大群的脚丫子,脚趾头从鞋里伸出来,乍一眼看去像数条虫在蠕动。
秋雁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手肘顺势往旁边撞去。她略略瞪大了眼,想大声喊叫却一时又发不出声来。
“怎么了怎么了?”
身旁的人胳膊搭在脸上,呓语似的喃喃了几句,秋雁看他一眼,脸色仍旧白得像纸,心跳却逐渐平稳。
好在她还不是一个人。
但是这份庆幸很快便消失殆尽一-她不知怎的和曲凌飞躺到了一处,身旁围着数个着装奇特的人,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方才的那一点窃喜立刻化作说不出的羞耻,晕红她的脸。“别睡了。“秋雁莫名地恼怒,伸手用劲在他身上一推,却又在对方睁开眼时迅速把头埋进膝盖里去。
曲凌飞在那一瞬立刻明白了过来,恨不能立马握过她的手在自己脸上留两个红印一一被人围观了那么久,毁了小师妹的清白可怎么办?都是他的不是,居然睡了那么久才醒。
“不是这样的,"他手撑着地,慌忙中踉跄了好几下才勉强站起身,“我和这位姑娘,我们什么都没有……”
岂知那帮人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只听一人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出现在此有何目的?!”
他这一喝,众人纷纷杂七杂八地开口:
“说,你们到底是不是来砸场子的?”
“长得人模人样,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这番话倒令曲凌飞摸不着头脑,他眼中露出茫然之色,“敢问各位,我们…做了什么事?”
他们只不过莫名其妙晕倒在这大街上而已,起码衣裳得体,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总罪不至死吧?
一妇人脸现怒色:“你们当真不知?”
“晚辈绝不敢撒谎,斗胆向诸位请教。”
但见人群中让出一道口子,众人脸上神色各异,视线均不离他二人的脸。曲凌飞心下大惑,沿着那道口子看去,蓦地一惊一-道路两旁树木尽皆连根拔起,各色各样的店铺被压在其中,目之所及之处,房屋已被毁去大半。“这……我们……“曲凌飞看得舌桥不下,一时竞不知从何说起。秋雁这时脸上红晕已褪,她放下手,瞟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这位师兄嘴笨,便接过话头:“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师兄醒来便在这了,根本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见那帮人瞪大了眼,脸上愠色更浓,她轻咳几声,又不疾不徐地接下去:“与其在这责怪无辜之人,倒不如准许我们一同动手,把这里修复好。”她看见那些人面面相觑,而后皆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我们能相信你们吗?”
秋雁唇角一翘,立马点点头:“能。”
集市上一时响彻着劳动的呼声,烟雾缭绕在上空,约莫两个时辰后,整个集市才基本恢复了原样。
曲凌飞瘫坐在地上,望着那帮镇民的笑脸,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他转头冲秋雁笑了笑:“师妹,我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仙术竞会用来盖房子。”说罢又兀自仰头看天:“可算能让我喘口气了。”两人相视一笑,忽觉有数道目光投来,转头一瞧,只见方才忙得不亦乐乎的镇民齐刷刷停住动作,仿佛被触到了某个开关一般,视线一齐朝他们射来。秋雁被盯得心里发毛,她叉起腰,顿觉不悦:“街道扫干净了,房子也修好了,还要怎样?”
其中一人伸出手指往曲凌飞一点:“你方才说什么?”曲凌飞这下是彻底傻眼了一一他方才不过跟师妹闲聊几句,又是哪里惹恼了这些人?
那人却明显不耐烦了,声音较之前更为严厉:“我问你说了什么?!”人群中一个小小的声音回应他:“那小子方才说,他要喘口气。”人群蓦地躁动起来,众人眼神惊恐,如临大敌。“他、他们要喘气?”
“他们居然会喘气?!”
两个人怔愣好半晌,还未待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下一瞬便见那一帮人唰的一下拔出了刀刃,一顷刻间白光闪烁,汇聚到他们身上。“别管那么多了,快跑吧!"秋雁一骨碌爬起身来,顺便拉着身旁人的胳膊硬是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身后杀声一片,但不知为何却迟迟追不上来,两人没出片刻,便拐进一巷子里,把那帮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师妹,你记不记得,上一回这样拼命地跑,“待停下来后,曲凌飞弯着腰,两手抵在膝盖上大喘着气,抬起头弯着眼看她,“还是我们不慎把师父养的花糟蹋了,被追着跑了大半个时辰?”
“什么上一回?“秋雁见他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心里又惊又喜,嘴上却说:“自从来到这,都不知道跑过多少次啦,谁知道上一回是什么时候。”说罢,她侧着身子往外探出头去,步子一迈,冲他招手道:“快出来吧,他们没跟来了。”
曲凌飞依言走了出去,还在想着方才的事,“你说他们为什么一直在重复’喘气′这二字?”
“谁知道为什么?没准早就想赶走我们了,随便找个理由罢了,“秋雁抱起手,满脸愁容,“这一次又叫我们分开了,也不知道阿棠他们怎么样了。”曲凌飞别过头,情不自禁地拍了拍她的肩,声音轻柔:“她和谢道友还有南宫道友在一起,肯定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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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星月被乌云遮蔽,天空犹似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菩提树上挂着数只乌鸦,哀声不绝。
“尊主说了,他没有灵根,他就是个废人!”“那我们打死了他,算不算除垃圾?”
“哈哈哈哈…”
少年双手抱头,衣衫早已裂开数个口子,地上血迹斑斑,笑声绵延不绝地传入他耳中,令其头疼欲裂。
后腿被人狠力一踹,他咬紧了牙关想挺直身子,腿上却一软,无力地跪了下去。
“我不是……“他抬起眼,黑沉沉的眸子里尽是杀意。“尊主说你是你就是,难道你要违抗尊主吗?”“你们看,他还敢瞪我,看我不打死了他!”“你们都收着点,别真打死了,尊主怪罪下来可怎么办?”拳脚如雨点般落下,他闭上眼,腹部被一脚踢中,整个身子撞在门上,邪风顺着被撞开的口子灌进屋来,吹灭了灶台上的烛火。周围霎时一片漆黑,方才的叫嚣声也已消失殆尽。他保持原来的姿势呆了很久,才慢慢放下手,摸索着打亮了火折。“谢安。”
少年一怔,僵硬地扭头去看半跪在他身旁的人,黑不见底的眸中涌进一丝光亮。
她不知怎么进来的,不过他眼下不想深究这个问题。“疼吗?”
纤长的手指抚上带血的伤口,绵密的触感如电流般传遍四肢百骸。他鬼使神差地捉住那只手,温热的暖流似乎令他重新活了过来。“为什么要来?”
少女任凭那阵冰凉包裹自己的手心,她眨眨眼睛,轻轻一笑:“来救你呀。”
“你好可怜呀,除了我,没人再会来救你了吧?”少年微微一怔,鸦睫缓缓耷拉下去,在眼底投落一片阴翳。真可笑,明明清楚这不是她,却仍捉着那一点温暖不愿放开。他自嘲地笑一-是啊,这一次,又是她救了他。一阵朔风席卷而来,归于平静后,她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覆在脸上,抬手轻轻捻下,是一片残叶。
蓝光越窜越高,几乎要跳到面前阖着眼的人长长的睫毛上。李今棠两手撑着地缓缓地挪过去,视线在他脸上停留良久,轻声唤道:″谢安?”
少年挺直了脊背静静坐着,脑袋微微耷拉着,胸膛小幅度起伏一一总归不是具雕塑。
她静了一会,踌躇着探出手去,在即将碰到对方额头的刹那,一缕阳光倾洒下来,照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李今棠立时缩回手,心跳如擂一一总不能又是幻境吧?她环顾四周,阳光一点一点笼罩在整片花田中,身旁的花草生得甚至比她坐下时还要高些。
这是个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