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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家的孩子们陪着夫郎散心,未出阁的小儿子早跑的不见踪影,原地只留下老两口和匆匆忙忙布置的仆人。
盘坐蒲垫,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沅沫望着远处泛皱的湖面发呆,纪凌安则对着矮几上的瓜果走神。
青竹面挂微笑上了茶水,捋着衣裳轻轻跪坐在纪凌安身后,缓和气氛道,“公子最是喜爱自然风光,奴才清楚的记得,从前公子时常背着老爷跑去游湖泛舟呢。”
纪凌安想起了什么,面色柔和了许多,“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青竹余光瞥见程沅沫看了过来,偷笑道,“当时家主带着您去了不少好玩的地方,奴才沾了您福气,跟着看了不少美景。”
提到程沅沫,纪凌安微微上扬的嘴角拉了下来,端起茶水抿了口。
程沅沫放于膝上的手微微蜷缩起,侧过身正大光明盯着纪凌安,“你若是喜欢自然风光,我让人将山庄收拾出来,那儿挨着山泉,夏日最是凉爽。”
“程员外忙着铺子里的生意,哪能让你多劳费心神,抽空来迎合着我。”纪凌安赶着话音说的,听起来是心里憋了很久的一句话。
程沅沫拧眉,瞧他那故意刺激人的样子生无名郁闷,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纪凌安的注意力就先被远处的动静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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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外观散发着堆砌起财气的华丽马车旁,跪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子。
虽已入春,但宽阔平坦处风不小,那样单薄的衣服和周遭的窃窃私语,令男子直打哆嗦。
马车上下来一人,最先注意到的是那足有两个人宽的腰围,裹紧的腰带上挂着叮叮当当翡翠玛瑙,伸出的短粗胖手上戴满了戒指,生怕人不知晓富有的财力。
那人眼神往下一挪,藏着利刃似的,“跪这碍眼,去后头。”
男子继而一哆嗦起身,垂着的脑袋抬起,周围传来惊呼。
好一个美俏郎。
这下愤愤不平的指责声大了许多。
“如此折辱人,真是嚣张至极!”
“好姐姐你别去,那人是个土富,手底下有好几个庄子,平日里蛮横的很,再者看起来是家俾,不好插手啊!”
“水灵灵的一个人,被糟践成这样,活伤德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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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凌安秀气地眉头拧死,眸中隐隐闪着怒火,下意识扯住妻主的衣袖,“我们也去看看究竟。”
“嗯?啊!好!”程沅沫直勾勾盯着纪凌安揪着她袖口的手,脑袋晕乎乎飘飘然,任由前头的人拉着自己走。
扑通——扑通扑通——
久违的心跳加速令程沅沫愣了下,迷惑地看着纪凌安背影。
老夫老妻十几年了,对方身上哪块地方没摸过、没吻过,怎么现在拉个袖子就乱了心。
难不成是这段时间长久的未接触,身体比心里头更加思恋对方?
还没琢磨个合理缘由,李储枫便带着程歌闻声而来。
程沅沫冲她挤了挤眼,刚想指纪凌安拉着她处,人就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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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责声随之增大,土富面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吼道,“这贱奴向我借了二十两银子,现下还不起,就将自己卖给了我,轮得着你们在这蛐蛐!看热闹!”
双手叉腰,鼻子出气,“谁看不惯,就出二十两给人赎了!”
现物价一个普通的奴才七两银,且看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貌美些也无其他用处。
一时没了声。
纪凌安攥了攥拳,侧眸认真地看着程沅沫,眉宇间流露出淡淡哀伤,“能沦落到向这样恶霸借银子恐怕已到山穷水尽,再让他留在那人手里,怕是活不长。”
程沅沫最受不得他这副求人模样,揉了把微微发烫的耳朵,无处安放的表现欲蓬勃而出,高声道,“二十两,我买了。”
齐刷刷的视线汇聚,将说话的人看的真切切,其中自是有认出程沅沫的人。
京城里头有钱的大商户不过那几家,多少能攀上七拐八弯的关系。
且程沅沫在一众小房外室不休的富商中,独独与正君相融以沫十几年,哪怕是不关心外界的闺中郎君,也感慨过其情意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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嚣张跋扈的土富认清说话的是何人后立马熄了火,怒也不是,笑又笑不出来,表情难看极了。
“程员外若是喜欢,大可说一声,一个贱奴而已,哪用得着您破费。”土富硬是挤出了一丝别扭笑容。
可以不讨好程沅沫,但万不可得罪了。
她手里头有不少生财的路子,自有能断人财路的法子。
程沅沫眉头一跳,心里将愚蠢的土富翻来覆去骂了个遍,撇清关系解释道,“我夫郎心善,不忍看到蹉跎人的事。况且钱的事一码归一码,可不能在这上头含糊。”
一声夫郎唤进纪凌安耳中,黑眸微颤,脸颊浮出薄晕,侧头躲开程沅沫的视线,嘱咐青竹道,“取银子来,再带件披风给他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