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时尚为少年,胸藏澄清天下之志。
黄巾乱起,随皇甫嵩讨贼颍川。
破波才于长社,焚贼营于西华,以功迁济南相。
至郡则整肃吏治。
奏免贪秽,禁断淫祀。
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然见朝堂朋党相倾,宦官秉权如故,乃挂印归乡。
于城外筑室,春夏读书,秋冬弋猎,欲以耕读自全。
中平六年,董卓入京废帝,擅行废立。
孤伪为献刀,欲图刺之。
事觉而亡,易名改姓间行东归。
至陈留,散家财得义兵。
首倡义旗,移檄州郡声讨国贼。
袁绍等关东牧守共推盟主,号十八路诸侯。
然屯兵酸枣月余,莫敢先进。
竖子不足与谋!
诸君北面,吾自西向。
遇董卓伏兵,士卒死伤殆尽。
赖曹洪以马相授,方得脱免。
一场聚义,信义皆失,挚友割袍。
蓦然回首,父子已隔世。
张邈、陈宫叛迎吕布,几丧吾所有。
张绣反于宛城,长子昂、从子安民、爱将典韦并殁于难。
典韦死战时,双挟贼尸而立,目眦尽裂。
其忠勇若此,吾过其葬地,必驻车恸哭。
陈宫助吕布再困吾于濮阳,火焚东门,须发尽焦。
此战后,孤不欠公台,亦于天下人再无亏欠。
及破冀州,临袁本初墓前,设太牢以祭。
想幼时同猎于谯,共饮于洛,曾几何时,竟成隔世。
墓草离离,寒风萧瑟,少时故友,零落殆尽。
是夜独登城楼,见北斗横天,四野无声。
忽觉天下虽广,竟无一人可共肝胆者。
赤壁之役,吾素信江表豪杰或念旧谊,岂料火船蔽江,烟焰涨天。
马超、韩遂复叛于潼关,割须弃袍而走,渭水寒波,照吾白头。
至此,阿瞒已死,唯余孤耳。
铜雀台成,召子建登楼,谓曰:
“汝为吾赋,记生平之志。”
植援笔立就,文辞华美,然孤志岂在台榭?
唯恨头痛日剧,每夜梦典韦守护帐前,昂儿啼呼“阿翁”。
惊起按剑,唯见烛影摇红,满室凄凉。
奉孝从征十一载,每临大事,辄能决疑。
柳城霜冷,其疾骤发,孤亲执其手,竟成永诀。
扶柩而还,路逢大雪,仰天长叹:
“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