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万等头领或许没那么蠢,但他们手下那些小酋帅却未必不会做什么蠢事。
骊山台地。
州泰、孙礼、王观、臧泽、费宇五名魏将虽各据一阵,但此刻的境遇却别无二致,尽被滚滚浓烟熏得眼睛都要睁不开,望不见了。
在他们到达汉军营寨前,汉军就先他们一步纵了火。
火舌正在东南风的作用下,不断吞噬焦枯的草木,形成了宽阔逾二里的山火,并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魏军军阵所在方向席卷而来。
一时间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很快便蔓延至魏军士卒惊慌中丢下的干草火油之上,使得这场山火烧得更加迅速猛烈。
扭曲了空气的热浪形同实质,一阵又一阵朝东南方向的魏军吹刮,刮得魏军士卒身上甲胄愈发滚烫,很快便几乎不堪忍受。
而先前在台地上纵火的四五千汉军却是悍勇无比,趁着魏军阵脚紊乱之时,顶着热浪与登台的魏军纠缠在一起,杀伤了三百余人后才从侧面从容退到了大火之后。
台地上的魏军见大火越烧越盛,越来越近,也不敢上前多作纠缠,却又不敢轻易撤下台地,只得不断派人往司马懿中军处请求将令。
“怎么回事?”中军将台上,司马懿神色仍旧从容,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感。
州泰亲兵忙禀:“骠骑将军!我们还未接近蜀寇营地,蜀寇便先我们一步纵了火!我家将军问,是否要去解新丰之围!”
司马懿听到确如他所料,心下微微一叹。
他不是没考虑东南风,也不是没想过汉军会对火攻有所防备,这都是预料中可能会发生的事。
但总而言之,他仍是抱了一丝侥幸心理,认为汉军可能会忽略,认为魏军可以绕到汉军营寨后纵火。
如此,就能把留守那座寨中的士卒民夫全部赶出来,再驱逐他们去乱汉军军阵。
甚至在州泰他们成功登上台地之前,他还有另种揣度,认为诸葛亮有可能就在那座台地上居高临下统筹指挥。
毕竟台地汉寨的木栅一直连到了新丰城下,而汉军前凸的八卦阵,又恰好把那座营寨遮蔽在侧后方。
“蜀寇在台地上纵火,就不怕引火烧身,烧了自己的营寨?!”其子司马昭惊疑不定。
还不等州泰亲兵回话,看起来仍沉静如渊的司马懿道:“蜀寇应是连夜将营寨附近草木尽数铲除了。”
闻此,司马昭再次一愣,忙道:
“昨夜收到的情报不是还…”
还没问完便又止住,似是察觉到了自己问的话像个白痴。
司马懿往将台边缘走了几步,冷冷看着正在交战的两座军阵,过了片刻后冷峻出声:
“命州泰、孙礼、费宇、臧泽五部进至魏平诸将身后。
“再以费宇、臧泽二部与蜀寇接战,将魏平贾栩二部徐徐换出。
“使州泰、孙礼、王观、魏平、贾栩五部督其余十部前军。
“前军不得军令擅退者,后阵斩前阵,督战斩后阵!”
司马懿声音冷峻,却有杀气。
立于司马懿身侧的扬烈将军王昶先是一怔,后问:
“司马公,把荆豫大军全部换至后军督战,恐前军军心不稳啊,倘若把前军逼降了…如何是好?”
所谓十部前军,几乎全都是原来的长安守卒及曹真、张郃二将溃下来的部曲。
司马懿皱眉:“何谓全部?十部当中,张靖、山峻二部四千人,难道不是我荆豫精锐?
“难道文舒(王昶)以为,我到了此时还会有私心,欲保全我荆豫大军,所以才如此安排?
“此战事关大魏国运,难道我非得扮出一副大公无私之态,将我荆豫大军精锐全部押上,以此来安抚其他人之心?
“事到如今,我荆豫大军一旦压上而不能破阵,难道那十部残兵败将又能生出战心?
“至于所谓逼降…告诉他们,我只须他们再坚持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住,降便降了!能以此乱蜀寇之阵,未为不可!”
王昶一时无话。
司马懿能说出这话,显然对自己的荆豫大军很有信心,相信他们不会因为前军败降而影响士气,至少不会跟着前军叛降。
司马懿却是继续道:
“真到了最后关头,莫说那十部可斩可弃,便是州泰、魏平、贾栩诸将,但敢退却一步,亦可斩得,亦可弃得!
“今日之战已无转圜余地,唯有死战而已。”
言罢,司马懿命州泰亲兵重复了一遍将令,任其离去,州泰亲兵神色复杂地转身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