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性子如何?”
苏氏朝他投去一个异样的目光,“奇了,这么多年我手下的丫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会注意这个?漂亮、听话、干净,卖得出去就行了。”
沈不器想起那几张信纸,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不过……”她像是记起什么,半眯着眼回忆,“我记得……窈儿确实不太一样。”
“什么不一样?”沈不器耐着性子问。
“她不听话?”苏氏兀自琢磨着,慢慢摇头,“也不对。应当说,她是所有不听话的丫头里,命最好那个的。”
“什么意思?”沈不器蹙眉。
苏婆子似笑非笑:“她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三番五次违逆反抗,差点被送去外头接客,最后还能八千两卖给良人,难道不是命好?陈老爷对他,可是情真意切啊。”
情真意切?良人?
将她送去太监床上的良人吗?
“荒唐。”沈不器冷笑一声。
苏氏反问:“我倒奇怪,大人问这个作甚?窈儿、陈茂良都死了,就算破案心切,你难道还想在死人身上做文章不成?”
他沉默片刻,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窈儿的死,对你无关紧要。”
苏氏一愣,诧异道,“我自己都要没命了,我还管她的死活?”
又嚼了嚼他这句话,她神色渐渐古怪,呵呵笑了几声,越笑越停不住,笑到眼角几乎挂起泪。
“可笑可笑,朝廷的钦差大臣,竟怜香惜玉到死人身上去了!我就说这丫头命好呢!”
“够了。”
沈不器受不了她的阴阳怪气,也觉察出自己莫名起伏的情绪,闭眼定了定神,决定先问正事:“窈儿从前……”
“嗖——”
话音刚落,一道箭声遽然传来,沈不器猛然住嘴,看向门外。
刹那间,却听寂静的小院仿佛水入油锅,刀刃相交的铮鸣声、拳脚缠斗的破空声、奔马躁动的嘶叫声渐次沸腾。
“少爷,走这边!”
不等屋中众人反应,七叔已提刀破开朝向后院的木窗,沈不器当机立断,一手抓起苏婆子推给七叔,一手拽着柳先生跳窗而去!
方才落地,跟前忽然冲来三四个蒙面黑衣人,七叔暗骂一声,抬脚踹倒墙边柴垛,对面却飞身跃过柴薪,眼见阻拦不成,七叔怒喝一声,提刀冲上前去。
而另一侧,几个护卫已绕道前来回护,将三人夹在中间,一路劈开一条血道,将他们送至柴车前。
“我们殿后,少爷快走!”
方才丢下这句,身后猛地又掷来一柄飞刀,众人万幸躲开,护卫只得转身杀进敌阵。
几个护卫都在身后与刺客缠斗,沈不器寻机拾起地上飞刀,刚砍断木桩上的羁绳,似是察觉到什么,他下意识侧头,一支箭竟从他耳边飞啸而过,鬓角耳廓霎时扬起一阵血雾。
第二支弩箭羽接连朝他面门射来,沈不器当即后撤一步,下意识抬刀格挡,弩箭一偏,朝车厢射去。
而那边,马车失了束缚,躁动许久的马儿终于解脱,嘶鸣一声朝外奔去!
那边,柳先生方才将瘫软在地的苏氏拉进车厢,马车就不受控制疾行起来,他努力扒住车门,朝身后高声喊道:“大人,快上来!”
护卫在后为他掩护,沈不器一路疾奔,终于跃上车辕,猛地抓住缰绳,控制住奔马,沿路疾驰而去。
“大人,大人……”
急促的马蹄声中,身后忽而传来柳先生缠斗的呼喊。沈不器心下一沉,偏头望去,却见血迹从车内一路蔓延至他身下。
苏氏背后插着一根箭羽,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明。
他脑中空白一瞬,而柳先生已然接过缰绳,朝他喊道:“救不活了!大人,抓紧时间!”
沈不器被推进车厢中,当即反应过来柳先生的意思——趁她弥留之际,将最要紧的线索问明白!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飞过,沈不器望着苏氏越发涣散的瞳孔,脱口而出:“素梅是谁!”
话才出口,他心中便划过一个念头:为什么要问这个?
可是来不及思考了,他抓住苏氏的衣襟,厉声道:“快告诉我,素梅是谁!”
而苏氏半睁着眼,脸上血色飞快消逝,嘴唇无声开合,终于从喉咙中挤出几道气音。
“素……素梅……早死了……”
死了?
沈不器愣在原地。
苏氏盯着他,嘴角扯出一个奇异的弧度。
“……窈儿,害……害死的……”
苏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