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从前我送了窈儿一把琴,其上刻了一只春燕,应当还在陈府别院。”庄凝悄悄攥紧了手,希冀道,“若你真要送什么,可否将这珍本,换成那把琴?”
她软下语气,透出几分恳求,
“也算是全了我与她一份情谊。”
沈不器微微诧异,刚要顺口答应,可不知为何,心弦莫名一动。
“这我不能做主。”他信口道,“因这案子的缘故,官府已将别院查抄封存,府中物件一概不能取出。就连我想进去,也需得上峰首肯。”
“那便罢了。”庄凝有些失望,将木盒推给沈不器,“那我用这木盒,换大人一个问题,如何?”
“自然可以。”
庄凝思忖良久,抬起头,郑重问道:“沈大人先前说,这案子尚未尘埃落定。那当初结的案,哪里不对?窈儿的死,是错的吗?”
沈不器一怔,沉默稍许,他答:“……我只能说,窈儿的死,或许就是案子的关键。旁的,恕我不能奉告。”
听罢,庄凝神情一空,呢喃道:“果然……”
“果然什么?”沈不器警觉道。
庄凝突然回神,强笑道:“不过是些对故人的执念罢了,沈大人莫往心上去。”
说完,她抱着包袱匆匆起身离去。
沈不器坐在原地,若有所思。
“主子。”门外护卫等待已久,递信过来,“翠莺阁的那个鸨母苏氏,人已找到,正躲在湖州乡下,现已在遣送回来的路上。”
沈不器接过信,“何时能到?”
“最迟明日夜里。”
他快速读过信,起身道:“好,人到了随时来报。备马吧。”
“主子,回府上么?”护卫忙跟在身后问道,“您一夜没合眼了。”
“不必,去陈府别院。”
没来浙江之前,沈不器便拜托舅舅在别院安排了护卫把守,如今府里一切摆设都照旧。他来过别院数次,早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
可今日和庄凝的一番话后,他忽然有些别的想法。
马车在别院门前停下,沈不器径直走向窈儿的小院。
只看府中一应陈设摆件、衣衫首饰,还未将窈儿拱手送给王攀之前,陈茂良对她确实爱宠有加。
院子占了别院景致风水都极佳的宝地,书阁琴室、棋斋画堂一应俱全;就连琉璃顶的花房都有三座,哪怕寒冬也不减春意。
乍一看,陈茂良对窈儿当真是珍之爱之。
然而行走其间,沈不器总觉得违和。
从前他没有多想,只觉得是这安排过于精致奢靡,略有附庸风雅之嫌。
可今日从庄凝口中重新拼凑出一个窈儿,他忽然发现,令他不适的并非这过犹不及的雕琢,而是因为这一切,都只是陈茂良精心搭建的戏台罢了。
至于窈儿,不过是那候在台口的戏子,只待她描眉画眼、扮好行头,便能咿咿呀呀、粉墨登场,全了陈茂良这场豪掷千金、独宠爱妾的戏码。
但是,一个能让庄凝摒弃成见、交心相处的女子,难道看不透陈茂良的虚伪把戏么?她的真心,又能寄托何处?
沈不器踏进她的书房。
说是书房,不过从东厢暖房里隔了一间小屋,里头只放了一张书案、一把木椅、一个八角柜。柜子里放了些涂抹修改过的书画,柜子侧面挂了把桐木琴,随意用布裹着。
沈不器径直走到柜前,取下桐木琴,其上果然刻着春燕衔泥的纹样。
今日庄凝提及这把琴,他才恍然明白,这间屋子里放的并非寻常杂物或草稿废作,而是她在这别院的念想。
她在这金玉堆砌的戏台上,唯一一点真心。
沈不器站在屋子正中,竟无端感到几分悲凉。
沉默许久,他轻叹一声,将琴收起,准备好生在这屋子里找找可用的线索。
可就在重新裹起琴布时,琴背不慎磕到桌案上,沈不器忽然察觉到几分异样。
“……嗯?”
他翻过琴身,又敲了敲背板——声音不对!
沈不器心下一惊,来不及多想,手在琴身合缝处细细摩挲。
“啪嗒——”
一声脆响,那边缘的楔口一动,琴身背板竟被他抬起,露出一道暗格,而那暗格之中,俨然躺着一摞纸。
沈不器心脏狂跳,小心取出纸张。展开打眼一扫,笔迹潦草飘逸,不似窈儿的笔迹。
来不及细读内容,沈不器一张张翻看过去,这厚厚一摞纸,没有落款,都是写给素梅的信。
素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