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降临,寺庙外狂风四起、雷雨交加,室内却静得只闻那女子急促而微弱的喘息。
沈不器难得有些窘迫。
无论她是山间避雨的农家女,还是借宿此地的乞儿,即便他心中并无遐思,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不合适。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他思及自己在此多有不便,干脆向外走去。
行走间衣摆不巧带过身旁草堆,干草散了一地,有东西滚落在他脚边,挡住去路。
沈不器步子一顿,低头望去,神情僵住,心中愕然。
只见地上赫然躺着几件揉作一团的衣裳,其中一件深色外衫上竟刀口纵横、血迹斑斑!
寺庙外狂风乍起,卷着冷雨扑向寺内,沈不器霎时清醒过来。
他不动声色蹲下身,翻开深色外衫,血腥味扑面而来。
其下一件女子的里衣,轻纱薄透、衣料上乘,即便早已被雨水冲刷淡去,仍能看清裙摆洇着大片浅红的血迹。
胡乱缠在其中的,还有一块熟悉的破旧麻布。
盯着手中衣物,他很快镇定下来,拾起衣衫,抖落两下,大方转身,放到她面前。
“姑娘,先穿上吧。”他轻轻说。
沈不器微微弯腰,对上她的视线。
目光再次相交,血腥气钻进彼此鼻腔,周遭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眼前女子仍缩在草垛中,黄布下双臂紧紧抱着身体,姿态防备,神情恍惚。
透过散乱在脸上的碎发,她的双眼死死盯着他,目光却不见聚焦。
——仿若一头夺食失败的盲兽,在黑暗中做好了报复反扑的准备,目标却对准了一汪静水。
她究竟是谁?
为何出现在此地?
稍许,沈不器率先偃旗息鼓,走到火堆边坐下。
他侧身背对她,随手捡了根木棍,轻轻拨弄火中的栗子。
而他身后,宋云谣慢慢拿过衣衫,一件件往身上穿,可动作僵直,如同梦游一般。
她浑身冷汗涔涔,脑中一片混沌。
眼前光线昏暗,只依稀看见一个男子坐在几步外,耳畔隐隐传来雷雨声,身下尽是柔软的谷草。
她还在富春江的游船上吗?
或是还没逃出那艘货船?
梦里的血浪与一具具尸体不断在眼前回闪,身体一时滚烫、一时冷得发颤,痛感钻进四肢五骸的缝隙。
煎熬中,眼前究竟是现实,还是又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她分不清了……
“笃笃——”
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磕碰声,宋云谣如惊弓之鸟,慌忙抬眼望去 ,却见男人低头敲着什么,衣袖遮掩间,一道寒光刺入她的眼睛。
——是刀!
刹那间,纷繁的记忆涌入脑海,宋云谣下意识想逃,可四肢绵软无力,来不及站起身,那人已经听见异响,缓缓转来视线——
“别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从后脑打结的乱发中抽出簪子,双手紧攥,直直指向男人!
而他仍坐在原地,镇定自若,目光顺着她手中的簪子,一路滑到脸上,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情绪几近崩溃,她对时间的感知也逐渐麻木,双手渐渐颤抖,已是强弩之末。
她心中升起一个绝望的念头。
若他也不放过自己,那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