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19章
顾嫂正推着司茵从二楼下来。
爬楼机的履带顺着台阶缓缓滑动,看得钟正谊不自觉皱起眉。他原本的打算是在楼梯旁安装斜挂式升降平台，只是一切都太突然，还没来得及。
“慢点。“他快步过去，衣角都带起了一阵风。直到将人连带轮椅都接过来才看向顾嫂，语气冷沉，“小姐刚从医院出来，方方面面都要小心，你没学过怎么照顾病人就不要乱动。我已经请了专业的护工，明天过来。”
顾嫂是司家的老人，从司茵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待在司家了。她刚刚才从顾嫂的口中得知，自从爷爷去世之后，钟正谊没有住在老宅，就遣散了里面的佣人，昨天才全部找回来。“一个爬楼式轮椅有什么好学的，不是一看就会？我教的顾嫂，让她送我下来。“司茵微微仰头看向钟正谊，分明坐着处于下方，却依旧显得高高在上，“再说你不也没学过？可我看，你做起这种伺候人的事信手拈来啊。”暗藏的嘲讽不言而喻。
钟正谊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了司茵不痛快，看她脸上虽没有了泪痕，却依旧冷淡如冰，想起老爷子也不愿与之争执，只是陈述事实，“我看过使用说明书。”
“…“司茵收回视线,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多说了。她扭头，“我要吃早饭。”
先前一直没有出声，处于惴惴不安之中的顾嫂顿时松了口气，“哎，我这就去让厨房准备。”
钟正谊控制着轮椅，往餐桌边走去。
斜刺里忽地冒出一道张扬的少年音：“都下午了还没吃早饭，这能叫养病吗，这简直是虐待！”
一一纪子昂瞅准时机，堂而皇之地从没关紧的大门蹿了进来。外面那么多佣人，居然没有一个拦住他的。钟正谊停下脚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我把他扔出去。”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危机，纪子昂一踮脚跑得飞快，连带着头顶翘起来的呆毛都在迎风飘扬。
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告状，“姐姐，你看到了吧！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他就直接赶我走，你怎么能跟这种人待在一块儿呢？他绝对没安好心一-”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纪子昂原本的目的是躲到司茵身后，让钟正谊逮不到他，谁料跑得太快脚下一滑，竞梭出半米，直接跪倒在了司茵的腿边。“我草！”
暗骂一声，深觉丢脸的他想要迅速站起来，抬头却不期然正对上一张明丽清冷的脸蛋。
及腰的黑茶色长发瀑布般披散在脑后，那张大病初愈的面孔透着不正常的白，说是欺霜赛雪也不为过，只有唇瓣因正中央干涸开裂显出的血丝泅开而沾染了唯一的亮色，如同初融的雪水浸润过的珊瑚。米白色针织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肩头，露出骨感分明的锁骨，显露出几分东方水墨的留白意境，衬得整个人好似冻在琥珀里的月光，那双疏淡的眼眸便是流动的烟灰色冷雾。
纪子昂愣住了，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一下。
三年过去，司茵消瘦了许多，却依旧无损于她的美丽。甚至可以说，更上一层楼。比起从前，她身上少了点外放的乖张气焰，多了份病态的娇弱，让情不自禁生出怜惜之意。“纪少还想在地上坐到什么时候？”
一只手揪住了纪子昂的衣领。
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在起身的途中没站稳，又一屁股坐了下去，现在正以一个岔开双腿的滑稽姿势面对着司茵。完了蛋了，奇耻大辱！他可是个爱豆、明星，Razor男团里最受欢迎的忙内，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受到高度关注，怎么能一摔摔两次。还这么狼狈，还是当着司茵的面！
纪子昂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了。一扭肩甩开钟正谊的手，他撑着地面站起来，忍着没去管隐隐作痛的膝盖，艰难地露出标准笑容，八颗牙齿齐整整的：“姐姐，吓到你了吧，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注意地上那么滑，又害怕这个姓钟的打我，一不小心就这样了。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站在后面的男人。太幼稚了。钟正谊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理，等着他马上自觉滚出去。果不其然，本来就心情不佳的司茵开口了：“你太吵了，赶紧走。”纪子昂脸上的神情一僵，自从他选秀出道当了爱豆之后，收到的都是鲜花和掌声，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了。但他很快就适应了，毕竞司茵一直都是这样的，高兴的时候遇到路边的狗都会停下来打招呼，不高兴的时候面对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她有底气和资本这样做。先不提家世，任何人只要看到那张脸就不会忍心对她生气。
甚至于时隔三年再次感受到这种对待，纪子昂都有些怀念起来。外面那么多人都想跟司茵说上话，就算是被骂也认了。而他不费吹灰之力就享受到了，这怎么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特殊成就？纪子昂抿着唇角，睁圆了双眼，竭力表现出毫无攻击力的无辜模样，语带失落：“好吧姐姐，耽误你吃饭了，我马上就走。那…我以后还能来看你吗？”恶心。
钟正谊眉头一折，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用力收紧。要是眼神能杀人，纪子昂已经死了千百遍了。偏偏他自己毫无所觉，或者说就算察觉到了也毫不在意。除了司茵的回应，其他的根本不重要。
“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复，纪子昂嘴角一翘，双眼晶亮如同揉碎了的星辰。他就知道，她最喜欢他这样。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发现，只要每次一装可怜喊姐姐，司茵对他的容忍度就会大幅提升。
接下来的事情水到渠成，纪子昂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演出门票，满脸期待：“下周六有一场我的个人演出，姐姐你能来看吗？”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
钟正谊面无表情。
但事与愿违，司茵接过门票看了两眼：“知道了。”“太好了，你来的话这张家属票就不会浪费了！”纪子昂高兴得跟只狗一样撒着欢离开了。
当然，这是钟正谊在心里的形容。
就在刚才，他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年少时期的他就像今天一样，只能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司茵跟别人谈天说地。
这么久过去，有些事变了，有些事却已经成了习惯，从未变过。司茵双手还是有些使不上力，抬一下都费劲，吃饭也需要有人照顾。顾嫂原本当仁不让地挑起了这个重担，但钟正谊以有事要说为由让她去忙别的了。
“你想说什么？”
钟正谊有很多想说的，比如纪子昂今天上门来根本就目的不纯，倘若他是真心的，就不会连她的身体状况都不过问一句。送一张门票，不仅没有考虑到她目前行动表现，还显示出他就是个表现欲旺盛、不成熟的幼稚狂。
但他没有立场。
最终也只能问一句，“你真的要去看这个演出？”司茵看了眼摆在桌上的门票：“怎么，我不能去吗？”“……当然可以，我没有限制你自由的意思。"钟正谊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我那天刚好有个会，不能去。”
“那就让顾嫂跟我一起，多请几个保镖。“司茵提出解决方案。她这么一说，钟正谊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其他可能性，只是想着他去不了，就没人陪在司茵身边了。
事实上，陪在司茵身边的人选多的是。
大
纪子昂走出司家老宅的大门，上了停在门口的商务车。经纪人坐在里面等他：“不是说就看一眼吗，怎么去了这么久？”“聊了会儿天……嘶！"先前不觉得，一坐下纪子昂就发现膝盖疼，还是摔的那一下太用力了。
“你怎么了？“经纪人一下紧张起来，“下周又有演出，你可千万别关键时候掉链子，我的大少爷。”
“没事，就是碰了下。“纪子昂不想多说，“对了，下周演出不是有中场互动环节吗？我要指定一个人跟我互动。”
“这没问题，打个招呼就行了。现在去哪儿？”“直接送我回去。”
经纪人诧异地扭过头：“你不是要去给那位方小姐送票吗，又不送了？”方知意？
纪子昂从脑海里扒拉出这个名字，心头一紧。“票已经送给了真正该送的人，以后别提她，这个人我跟没关系。”经纪人试探着问道：“那要跟她解除合约？”“当然了！"纪子昂回答得斩钉截铁。
惹得经纪人奇怪地多看了他两眼，“说就说，突然这么大声干什么？”他不知道的是，人在心虚时通常都会不自觉提高音量来掩饰自己的心心虚。一路上，纪子昂越想越不得劲。
当初司茵陷入了昏迷，他以为她再也醒不过来了，伤心欲绝之下度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后来遇到方知意，就把她当作替身签订了一份包养合约。说是包养其实也不算，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越矩的举动。只是每个月纪子昂睡不着觉的那几天，都会让方知意到公寓坐在床边陪自己睡觉。听起来很奇怪，但事实就是这样。
现在想来，纪子昂觉得自己得了失心疯。这两个人到底哪里像了？充其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