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很会折磨人,一直很会侮辱人。
接下来的话更验证了这个判定。
“爷爷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很高兴吧,你一直等着这一天对不对?”之前那些尚还可以忍受,但现在呢?
钟正谊额角青筋直跳,太阳穴也一突一突的,握着面前女人脚踝的右手也不自觉收缩用力,越来越紧。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手换个地方,圈在她那修长纤细的脖颈上。掐死她算了。
老爷子对他恩重如山,他敬重都来不及,她却连这种怀疑都能脱口而出。难道那么多年,他尽职尽责地陪在她身边,充当了玩伴、保镖、仆人全部的角色,都不足以让她信任哪怕一次吗。
……司茵究竞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答案是,根本没当人。
“从你来到这个家第一天开始,我就不喜欢你。“司茵扬着下巴,上挑的眼尾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微微泛粉意的眼眶却又弱化了这种攻击性,只让人觉得像是一只高傲的波斯猫在脾睨人类,“你表现得越好,越是让爷爷夸你,我就越讨厌你。这个家里只需要我,你不过是爷爷买来送我的玩具,连人都不是,有仁么资格跟我相提并论!”
原来是这样。
困扰了钟正谊很多年的问题终于有了解答。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对自己的恶感如此之大。竞然是这样幼稚可笑的缘故。
面容越发冷峻,钟正谊沉默地低着头,继续给掌心里的那只脚套上短袜,再塞到棉拖鞋里去。另一边也如法炮制。
值得庆幸的是,司茵的下半身依然还没有恢复知觉,不至于在这期间突然踹他。
做完这些,钟正谊才站了起来。
他本就身形高大,气势迫人,更遑论如今唇线紧绷,眼尾微垂仿佛裹着西伯利亚寒流的冷意,更是压迫感扑面而来。灯光投射出大片阴影,刚好落下来将司茵整个人罩在其中。“你想做什么?"她声线不稳,抬起的眼眸里却燃着烧不尽的野火,“灭我的口?或者一辈子把我困在这个地方?”
钟正谊冷冷地勾起唇,怒极反笑,“你不信我,怎么还信不过老爷子看人的眼光?”
“我对你一点都不好,你一朝得势,当然要报复回来了。将心比心而已。”…原来她也知道啊,她对他一点都不好。
还有什么将心比心……
做人怎么能诚实到这个地步?
钟正谊哽在胸腔的闷气一时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甚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要是真的觉得他会对她下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伏低做小、讨好卖乖?她倒好,依旧高高在上,不知道低头。那能怎么办呢,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根本没办法。
钟正谊弯腰,双手搭在轮椅两侧的扶手上,确保自己跟司茵的视线是在同一水平线上。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老爷子对我有恩,是他给了我一口饭吃,我认得清自己的身份。更何况,老爷子之前留下过遗嘱,司家所有的产业都在你名下。在你昏迷的这三年里,公司的一切业务的确都是我在处理,但到底我只是一个代理人,如果你不高兴了,可以随时辞退我。”“不过我建议暂时先不要这么做。你醒过来的消息外界已经都知道了,你的当务之急是恢复健康走到台前,让所有人看清楚,谁才是司家真正的主人。”最后,他一字一顿道,“另外……你不该这样怀疑我。”司茵看着他的双眼,企图从里面看出阴谋诡计的味道。钟正谊不闪不避,摆足了任君采撷的姿态。然而没有,除了深潭一样的平静之外,什么都没有。他解释得清楚很周全,那岂不是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对司茵来说,没有最小人,只有更小人。“好啊,我要看到所有公证书。“她毫不避让地扬起一抹冷笑,淡色唇瓣翕动,吐出的气息像是晨露浸润的玫瑰暖香,“所有,你敢给我看吗?”低级的激将法。
钟正谊从容不迫直起身,长臂一展将轮椅捞过来往外推:“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只半分钟,二人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司老爷子的书房,里面还保持着他在世时的陈设。公证书就在书架下方的保险柜里。正如钟正谊所说的那样,司家的一切都交到了司茵的手上。
然后后者检查这些文件,却反常地一直保持着安静,迟迟没有作声。钟正谊低头看去一一
眉梢都透着股执拗冷意的女人正望着书桌一角摆放的书房主人的照片,眼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水雾。
慢慢地……那水雾溢出来,在眼角凝成摇摇欲坠的珍珠,一滴一滴地坠落。钟正谊心脏一抽,一股异样的酸涩蔓延开来。他积攒已久宛若活火山一般埋藏在心里的怒火被这场眼泪做成的雨水浇灭,蓦地沉寂了下去。
司茵昏迷前才二十一岁,还处于青春期,多愁善感喜怒无常是正常的,他理应多加包容。
钟正谊这样想着,却忘了实际上他们的年龄相差无几。这个时候再瞥到脚踝上那一圈鲜艳的红痕就格外碍眼了,他分明记得就算在气头上自己也有所克制,怎么会看起来这么严重?“抱歉,我去拿药箱。”
突然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打断司了茵的情绪,让她从骤然失去亲人的实感中抽离了出来。
男人高大的身形渐行渐远,偌大的书房陷入寂静,竟莫名空旷得可怕。不过楼下很快就传来了吵闹声。
钟正谊出去的时候没关门,司茵隐约能听见是他在跟人说话。大
“姓钟的,你骗鬼呢。养病?你就把姐姐关在这个破地方养病?还敢说不是金屋藏娇,你恶不恶心!”
叫嚷的少年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冲锋衣,碎发上翘露出饱满的额头,发根湿漉漉的,像是刚洗完脸,脸蛋嫩得跟刚剥了壳的荔枝没什么区别。……“钟正谊不知道这些谣言到底是哪儿来的。总不能是昨天来帮忙的隔壁那家女主人宣扬出去的?
或许是被误解得多了,再听到这种话他已经能做到毫无波澜,只是语气里含着警告,“纪少,造谣是违法的,擅闯民宅也是违法的。”由于高出半个头,钟正谊在面对少年时轻易便显出几分居高临下。对方却一点不怵:“这里是姐姐的家,你怎么知道她不想见我?好狗不挡道,赶紧让开!”
钟正谊不仅没让,还扣着他的肩膀,拽着他就往外走。“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Razor全能ACE。"纪子昂一边挣扎,边口不择言,“经纪人刚给我买了保险,你要是敢弄伤我一根手指头,你赔都赔不起!”
纯正小白脸。
钟正谊连个眼神都奉欠,将之一把推出门外。没有防备的纪子昂踉跄几下,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正要破口大骂,却猛然双眼一亮:“姐姐!”
钟正谊身体一僵,顺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