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她是在担心贺庭州的安危。
羽箭落空,雁翎来不及高兴,就觉左肩剧痛,身子不由自主一个趣趄,险些跌倒。
原来官差搭箭射向沈惊鸿的同时,也有刚腾出手的劫囚者手持弩箭射向了贺庭州。
雁翎推开了二哥,却生生为贺庭州挡下了自己人射的一箭。弩箭力道极大,远非寻常羽箭能比。
一箭射中,几乎要将她肩头射穿。
“泱泱!"贺庭州心中一震,瞳孔骤缩,顾不得再去阻拦劫囚者,伸手扶住了她。
前一刻他还在怀疑她的动机,疑心她要趁乱搞事。下一刻,她竞舍身挡下了弩箭。
直到将她半拥在怀里,贺庭州整个人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你为什…”没有趁乱携画逃跑,而是替他挡了这么一遭?她不应该趁机逃走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是他看错了。
可是千真万确,她为他挡下了来自劫囚者的弩箭。若无她的阻拦,那支弩箭本该射向他的胸口。不止是贺庭州,沈惊鸿也心神剧震,呆立在当场:”阿……”但他并没有上前,只咬紧了牙关,将“阿翎"二字硬生生咽了回去。因为追赶的官差们越来越近,他身上肩负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随他一道劫囚车的兄弟。
现在这情况,他不可能带着受伤的阿翎一起离开。可是再不脱身,就来不及了。
再耽搁一会儿,兄弟几个今日恐怕都要折在这里。剧痛袭来,雁翎只觉整条胳膊都要抬不动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下意识用右手去按伤口,却摸到了满手的鲜血。黏糊糊的,触目惊心。
泪眼朦胧中,雁翎看到了贺庭州复杂的神情。震惊、担忧、不解……还有一些她看不清猜不透的东西。她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但此刻,她已没有心情去思索他在想什么。伤处疼痛难忍,好在她的头脑还算清醒。这个时候,甚至比平时更加冷静几分。
既然已经受伤,那就干脆利用起来,争取更多的利益。于是,雁翎死死拽住贺庭州的衣襟,眼泪大滴大滴地落:“疼,二郎,我好疼……
与此同时,她用垂下来的左手冲沈惊鸿暗暗做了一个“快跑”的手势。一一少时二哥顽皮,经常被义父责打。
两人年纪相仿,关系也好,她总是想方设法拖住义父,示意二哥先跑。等义父气消了再回来。
这是两人之间特有的手势。
沈惊鸿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咬紧牙关,作势进攻贺庭州几招。一一不能让阿翎白白受伤,他要带着弟兄们安全撤离。贺庭州怀里抱了个人,难免不便,一时之间,左支右绌。趁此机会,沈惊鸿取出仅剩的几个霹雳弹,掷向越来越近的官差。霹雳弹”轰"的一声炸开,发出巨大的声响,同时烟雾弥漫,挡住了众人视线。
贺庭州下意识护住怀里受伤的人。
官差们暂时被阻挡。
而沈惊鸿则利落地翻身上马、与兄弟们一起撤退,动作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只是临走之际,他又回眸看了雁翎一眼。
隔着浓浓的烟雾,他看不清楚她的身形面容,只觉得胸口一痛,满腔的愧疚涌上心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阿翎,我会很快回来找你。沈惊鸿在心里默默说。贺庭州面色沉得可怕。
雁翎半靠在他怀里,还拽着他的衣裳:“二郎….”声音极轻,有气无力,甚至有些含糊不清。她雪白的面庞上沾染了一些血迹,左肩渗出的鲜血把鹅黄色衣裙染红了一大片。
贺庭州感觉心脏似乎被什么给重重击打了一下。闷闷的,钝钝的,还有丝丝缕缕的疼痛萦绕其中。他来不及细细梳理这份心情,直接将受伤的少女打横抱起,放到马车上。可雁翎犹拽着他的衣襟,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霹雳弹造成的烟雾很快散去。官差首领勉强止住咳嗽,请示贺庭州:“贺大人,还追吗?”
一一虽说贺大人今日并不当差,也不负责押解逃犯的事情。但他毕竟是上官,方才又助他们捉拿逃犯,自是要请示一番,由他定夺。“追。“贺庭州声音低沉,补充一句,“若有抵抗,可就地格杀。”当街杀人是死罪,劫囚车也是死罪。
“是!“众官差答应一声,骑马追去。
雁翎心中惶急,但因受伤的缘故,她浑身无力,意识也逐渐模糊。她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全看他们的造化吧。朦胧中,似乎听到贺庭州吩咐车夫驾车回府,令溯风去请郑太医,又令流云去大理寺报讯。
“……让杜大人请令,拦住城门,封锁各个要道。他们应该逃不远。“贺庭州眼中杀意毕现。
溯风和流云均是斥候出身,擅长打探、跟踪,轻身功夫极好。可若论面对面单打独斗,则要略逊一筹。
因此,此次作战中,二人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好在伤势不重,简单的传递消息不在话下。马车行驶,雁翎肩头的伤口还在向外流血。贺庭州伸手一摸,手心一片濡湿。
“我先替你拔箭,你忍一下。“贺庭州心里清楚,如果失血过多,随时会有性命危险。
当下必须尽快止血。
可若要止血,就需得先拔箭。
拔箭之痛,不亚于中箭。
雁翎意识模糊,紧攥着他衣襟的手不知不觉中松开,完全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自然也无从应答。
贺庭州虽弃武从文多年,但毕竞出身武将勋贵之家,自小习武,也见惯治伤手段。贺家马车的暗格里,甚至备有金疮药和细白布。他将少女平放在车厢里,撕开其左肩衣衫,将中箭之处完完整整暴露出来。随后他反握箭身,骤然用力。
箭拔出的同时,有鲜血飞溅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