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远一路硬挺着回了荣国府,心下暗忖三姐儿真真儿越来越像个小妖精了,举手投足间万种风情,内中滋味真个儿让人蚀骨销魂。
待进得大观园里,此时已是戌初时分。陈斯远也不回清堂茅舍,一路径直往王夫人院儿寻去。
……………………………………………………
赵姨娘院儿。
却说赵姨娘在正房里忙前忙后伺候了一日,这会子可算回了自家。进得房里,紧忙关门闭户,又见贾环秉烛抄写金刚经,赵姨娘便道:“你誊抄那劳什子作甚?这会子太太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贾环道:“此时不管,过后想起来问我讨要怎么办?”
赵姨娘哼哼道:“过后?就怕没过后了!”
这一日赵姨娘心绪起伏不定。起初闻听凤姐儿、宝玉果然发了癔症,顿时大喜过望,只道这回果然没白给马道婆好处;待过后,赵姨娘又心惊胆战起来,生怕彩霞放置的符咒被人瞧了去,再顺藤摸瓜寻到自个儿身上来。
因是下晌时她趁着宝玉移房,偷偷将枕中香囊取了回来,这才心下稍安。谁知到得晚间,本待如法炮制,再将凤姐儿枕中的香囊拿回来,不料却摸了个空!
那会子赵姨娘一颗心险些便要跳出嗓子眼儿来,只道事败,早早晚晚要被王夫人惩治。
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此时也不见太太发作。赵姨娘难免心存侥幸,暗忖着,莫非是挪腾被褥时,那香囊掉落下来,被哪个丫鬟、婆子给捡走了?
转念又想,彩霞早早告假归家休养,此事做得极为隐秘,再如何又岂能查到自个儿身上来?
这般思量分明,赵姨娘顿时心下熨帖起来。
因是此时一偏腿落座炕沿,扯了领子上的盘扣,吩咐小吉祥儿递送了茶水,牛饮一番便笑着与贾环道:“宝玉这回看着要不好,我的儿,往后咱们娘儿俩的好日子要来了!”
贾环抬眼观量,面上满是不解。
赵姨娘便笑吟吟道:“这僧道法师都请了,各处的名医也都瞧过,全都束手无策,我看啊……那两个是早早晚晚的事儿。”顿了顿,又端着茶盏希冀道:“那凤丫头最是厌嫌,素日里没少给咱们找茬。再有那宝玉,都是老爷的种,凭什么他就当做宝,你却要当根草?
哼哼,这回他一去,老爷就你这么一个男孩儿,往后家中不就可着你来?”
贾环一双三角眼顿时露出笑意来,道:“那可好了!等他一去,我便将彩霞要到身边儿来。”
赵姨娘蹙眉教训道:“你也是上不得高台面,就只是彩霞?哼,他房里那些狐媚子,到时候你想要哪个,老太太还能不给?”
贾环顿时欢天喜地起来,一会子嚷嚷着要吃好吃的,一会子又叫嚷着媚人瞧着好看,往后与彩霞一道儿来他房里伺候着。
不提这对儿母子臆想连篇,却说此时陈斯远业已到了王夫人院儿前。
因贾芸封了爵,荣国府再不好拿其当了仆役使唤,是以此时领着一应小厮守着的,乃是贾萍。
陈斯远上前与其答对几句,便问道:“内中都谁在?”
贾萍道:“回远叔的话儿,老太太、大太太、太太、姨太太都在,二叔公来劝了几次,老太太都不肯回荣庆堂。”
陈斯远略略颔首,心下思量,若径直寻了王夫人,难免落在有心人眼里,露了行迹只怕不美。恰此时邢夫人与薛姨妈俱在,邢夫人……罢了,莫不如寻了薛姨妈递话儿?
且由头都是现成的。
陈斯远便道:“劳烦通禀一声,就说我与姨太太有话说,事关胶乳营生。”
贾萍不敢怠慢,紧忙隔门递话儿,婆子得了信儿便往内中通禀。
等了片刻,便有薛姨妈出得门来。见了陈斯远,面上狐疑不已,说道:“远哥儿,营生上出了什么事儿?”
那可是三万两银子!若是出了差池,薛姨妈真不知如何交代。
陈斯远沉声道:“烦请姨太太移步,此事隐秘,不好让旁人知晓。”
薛姨妈颔首,当下陈斯远转过夹道,停在东小院左近。陈斯远这才低声与薛姨妈说了个分明。
薛姨妈顿时听得掩口惊呼连连!
还道凤丫头与宝玉果然中了邪法,谁知却是中了菌子毒!
薛姨妈顿时气恼道:“哪个没起子的做下的好事儿?”
陈斯远心知肚明,嘴上却道:“二嫂子处人来人往,那怡红院也是如此。料想那下毒之人早就撇开干系了,此时再查也是无用。不过……想来二嫂子定然心中有数。”
同时害了宝玉跟凤姐儿,这府中谁人与这两个仇怨最深?除去赵姨娘还能有谁?这等宅斗,论心不论迹,依着凤姐儿与王夫人的性子,过后定会好生整治那赵姨娘。
薛姨妈那几分聪慧全用在了宅斗上,略略思量便惊道:“你是说——”
说着朝身后遥遥一指,正是赵姨娘院儿。
陈斯远笑而不语。
薛姨妈顿时心领神会,赶忙又问解毒之法。陈斯远便将甘草绿豆汤说了出来,临了才道:“你过会子只寻了你姐姐计较,不好让旁人知道。”
薛姨妈思量着应下,这才与陈斯远匆匆别过。
不提陈斯远无事一身轻,施施然回返清堂茅舍。却说那薛姨妈转过夹道进了王夫人院儿,须臾便进得正房里。
当下又故作若无其事,面上腾起几分仇怨来,陪着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等好一阵干哭。待过得半晌,才用帕子揉着眼睛与王夫人道:“姐姐可要去更衣?”
说话间趁着那二人来不及看过来,紧忙朝王夫人使了个眼色。
王夫人面上一怔,便擦着眼泪颔首道:“也好,咱们一道儿去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