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说得有趣,探春也附和了两嘴。
因临近午时,探春便张罗着往晓翠堂回转。须臾光景,侍书寻了湘云、翠缕主仆回来,众人便一道儿往晓翠堂去。
路上,惜春、探春、湘云凑在一处,探春就问道:“云丫头方才往哪儿去了?”
缀后的宝姐姐闻声顿时留心倾听。
就听湘云道:“往栊翠庵去了一遭。”
探春说道:“那妙玉师傅瞧着是个孤高的,她让你进去了?”
湘云摇头道:“她不在,内中只两个婆子守着,我过些歇歇脚,又吃了一盏茶才回。”
宝姐姐抿嘴顿时动了心思:这云丫头本要来看那一株高大桃树,怎么转而去了栊翠庵?莫非是瞧见自个儿与远大哥说话儿了?
宝姐姐心下惴惴犯了思量,待到得晓翠堂,便撇下黛玉与湘云言说了半晌。眼见湘云神态自若,宝姐姐却拿不住到底是云丫头扮得好,还是真个儿不曾瞧了去。又见一众小戏子扮上了妆容,便在堂前咿咿呀呀唱将起来,这才熄了心思重回黛玉身旁。
待开席时,又有李纨过来笑说自个儿也来凑趣。实则众人都知,这是老太太生怕短了人看顾再生出厄事来,方才打发了大嫂子过来看顾。
这人一多便不好再私谈,小惜春又一直缠着陈斯远,因是陈斯远便只能东一嘴、西一句的与众人言说。也不知为何,席间他总觉着李纨时不时瞧过来。待其看过去,李纨又故作无事瞧起了戏码。
陈斯远心下暗忖,莫非李纨是担忧那胶乳营生亏了去?料想过几日胶乳行情涨起来,李纨便能安心了吧?
因着没了长辈在旁,众姊妹都放开了许多。一向木讷的二姑娘都妙语连珠,探春几杯水酒下肚,更是红了小脸儿凑过来与陈斯远斗酒。
嬉闹间,戏码一折折过去,转眼杯盘狼藉,已临近申时。
此时方才有丫鬟来回:“宝二爷来了。”
湘云就笑道:“你们且瞧着吧,他一来定要懊恼。”
果然,须臾便见宝玉蹙眉而来,进得内中眼见小戏子们纷纷退下,又有众丫鬟拾掇碗碟,顿时顿足道:“哎,迟来一步,都怪万先生压堂!”
湘云顿时合掌仰头而笑:“哈哈,瞧,果然被我说中了!”
大笑间身子后仰,忽而双手双脚挣扎起来,奈何却搬不回后倾之势,便‘诶唷’一声儿仰倒在地。偏生她自个儿又捧腹乐个没完。
此举自是逗得众人纷纷掩口而笑,眼见几个丫鬟将湘云扶起,黛玉便笑道:“云丫头每回说顽笑话,旁人还不曾怎样,偏她自个儿笑得打跌。”
李纨眼见湘云无事,连忙邀宝玉落座。湘云又一口一个‘爱哥哥’,说着早间耍顽手球的趣事。
宝玉原本还笑着听着,只是越听越不是滋味儿。
他原想着待进得园子里,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想来定然十分快意。
谁知园子他是进了,每日却要随着个老学究研读功课,十分不自在。那先生食古不化,每每宝玉有惊人之语,过后先生必寻了贾政说道。贾政得知此事还有好儿?轻则训斥,重则打手板,只两回宝玉就不敢了,每日家装模作样熬时辰,唯有过了申时方才能自在几分。
想着这园中的热闹与自个儿无关,顿时不自在起来,只觉这也不好、那也不妙,面上竟生出几分意兴阑珊来。
宝二爷素来是想什么做什么的性儿,心下觉着不对味儿,干脆便蹙眉起身道:“眼看晚饭口儿,我去瞧瞧老太太去。”
撇下一句话,起身领了麝月等便走,直把众人瞧了个面面相觑。
湘云纳罕道:“爱哥哥怎么才来就走了?”
探春笑着道:“许是急着去瞧老太太。”
惜春却道:“我却以为宝二哥是因着这会子散了场有些不大高兴。”
惜春话音落下,顿时惹得又是一番嬉笑。这内中的姑娘家正是天真烂熳、情窦初开之时,坐卧不避,嘻笑无心,因是并不在在意宝玉心下落寞。
唯独林妹妹、宝姐姐别有思量,一个因着逐渐疏远,只心知,却不好言说;一个碍于薛姨妈与宝玉表面来往,实则哪里理会宝玉心下想些什么?
临近辰时众人方才散去,香菱、五儿簇着陈斯远说说笑笑而去暂且不提。却说宝姐姐与黛玉一道儿出得晓翠堂,黛玉便邀宝姐姐往潇湘馆小坐。
两女一径进得内中,许是耍顽时散乱了发髻,宝钗头上的簪子忽而掉落,一头乌髻散开,惹得黛玉笑道:“亏得这会子才散,不然可不就被他瞧了去?”
雪雁招呼道:“宝姑娘快坐,我给姑娘编头发。”
宝姐姐心下一动,忽而探手一拢,试探着将那皮筋绕了几圈儿,竟将发髻挽了个别致样式来。随即笑吟吟道:“不急,咱们说会子话儿再说。”
黛玉瞧着其头上那五彩皮筋,顿时心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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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众人自然好眠,偏生宝玉一夜辗转反侧。
待临近辰时才被袭人催着梳洗了往绮霰斋而去。宝玉才走,袭人拾掇房间,旋即便在桌案上寻见一张纸笺。
她拾起来观量一眼,见其上好似写了诗词,便随手迭放齐整,转头儿又去忙旁的。
正待此时,便听得外间说话声儿渐近,旋即便有宝钗与莺儿一道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