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出气儿
司棋捧了水瓶自小厨房回返,眼见自家姑娘还在场中顽乐,便寻了桌案依次为倒了温热茶汤。眼见黛玉香汗淋漓下来,便笑道:“林姑娘喝一些温茶吧?”
紫鹃却笑道:“我们姑娘如今可喝不得半点茶水。”
司棋纳罕道:“这是怎么个说法儿?”
紫鹃含糊道:“太医诊治过,说我们姑娘有肺疾,胃也弱,便喝不得茶水。”说话间雪雁已从潇湘馆回返,同样捧了水瓶,内中是遵了丁道简医嘱炒制的麦茶。
紫鹃就道:“你瞧,如今只能喝这麦茶。”
司棋笑着应下,抬眼四下观量,眼见不曾瞧见陈斯远与宝钗,顿时暗自蹙眉。待伺候着新下来的惜春喝了茶,便寻了绣橘过问:“怎么没瞧见宝姑娘?”
绣橘只顾着瞧热闹,闻言就道:“方才被球砸中,好似转去后头了。”
司棋闷声应下,悄然便往玉皇庙东面绕行而去。
甬道旁满是竹篱栏杆,玉皇庙与栊翠庵之间有几级青石铺就的台阶,连着一条石子甬道。司棋缓步来寻,方才过了玉皇庙正门,隐约便听得轻声言笑。司棋顿时抿嘴放缓脚步,到得墙角略略探头观量,便见丫鬟莺儿在长廊曲洞尽头的八角亭旁折着枝,远处那高大桃树下,一男一女二人好似一对儿璧人般并肩站在一处。
那远大哥说了些什么,顿时惹得宝姑娘嗔怪着白了其一眼,旋即又忍不住掩口噗嗤一声儿笑出声儿来。
司棋眨眨眼,心下愕然不已。这远大哥不是与薛姨妈……如今怎么又跟宝姑娘搅在一处了?
司棋咬牙思量,俄尔便在心下谩骂道:好个不要脸的薛家!当妈妈的放浪行迹,当女儿的也学了那狐媚子,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前一回陈斯远只道待来日问邢夫人讨了她去,可司棋又怎会甘心?这般过去,不过是个没名头的妾室,随着迎春嫁过去,那可是通房大丫鬟!瞧瞧平儿,再瞧瞧赵姨娘,二者可谓天壤之别。
错非实在没法子,司棋又怎会甘愿做个没名头的妾室?
她心下本就瞧不上薛家,如今更是母女两个全都瞧不上,哪里容得下宝姐姐与陈斯远这般柔情蜜意?
略略思量,司棋折身回返几步,瞧见湘云与翠缕也下了场,正往栊翠庵游逛而去,顿时来了主意,旋即便拢手说道:“云姑娘慢些,这四下便有桃,又何必舍近求远去看那一株?”
话音落下,八角亭前原本数蚂蚁的莺儿腾的一下起身,四下观量一眼紧忙往宝钗处跑去。临到近前急切道:“姑娘快躲一躲,云姑娘来了!”
宝钗唬了一跳,抬眼瞧了陈斯远一眼,不舍道:“那我先去了。”
见陈斯远点头,这才与莺儿赶忙往清堂茅舍一边厢绕去。
陈斯远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观量一眼,忽而扭身拔脚便追,须臾追上宝姐姐,说道:“送你个小物件儿。”
宝钗脚步不停,低声道:“什么物件儿?”
陈斯远笑道:“你伸手。”
宝钗娇嗔着瞧了其一眼,赶忙探出手来。谁知陈斯远先是将右手拢在袖笼里,随即一把扯了她的柔荑,那温凉略显丰润的柔荑触及一只炽热大手,顿时羞得宝姐姐红了脸儿。正待嗔怪几句,谁知陈斯远忽而撒手,便有一物套在了宝姐姐手指间。
陈斯远笑了笑,也不停留,扭身便进了清堂茅舍。宝姐姐顾不得羞怯,随着莺儿紧走几步,眼看转过石垣,众姊妹嬉闹声近在耳边,这才探手观量起来。却见手腕上不知何时套了个彩圈儿,外边绕着五彩线,略略拉扯还有松紧……料想也是胶乳做出来的?
一旁的莺儿瞧在眼中,纳罕问道:“远大爷送了个什么?”
宝姐姐娴静着浅笑摇头,俄尔又道:“许是绑头发的?”
莺儿略略思量便合掌赞道:“每回绑头发都要彩绳,这物件儿瞧着有松紧,倒是比彩绳合用多了。姑娘,那胶乳营生一准儿能赚银子!”
宝钗轻声道:“莫说了,咱们快回去吧。”
主仆二人又往西行,宝姐姐却一直摸着那胶皮筋,只觉心下分外熨帖。许是因着二人一直见不得光,每回都要处心积虑的相会,相处短暂,又心惊胆战生怕被外人瞧了去,是以每一次过后宝姐姐都念念不忘,能回味上好久。
再者,比照那等精贵的贺礼,她素来更喜这等不经意的小物件儿。单看此物,便知他时常便在想着自个儿。
思量间主仆两个绕到甬道上,这会子三春、黛玉、湘云尽数下场,换了绣橘、雪雁、香菱等丫鬟在其上耍顽。宝姐姐扫量一眼,见湘云果然不在,便凑坐黛玉身边儿,接了莺儿递来的茶盏小口啜着。
黛玉扭头戏谑瞧着她,低声打趣道:“怎么这就回了?还道你与他须得开席才回呢。”
宝姐姐顿时绷不住嗔道:“我好心撮合你们两个说会子话儿,你倒反过来打趣我!”
黛玉咯咯咯笑道:“哪个要你撮合了?你啊,还是想想如何见光吧。”
宝姐姐叹息一声,蹙眉苦恼不已。奈何想要扭转薛姨妈的心思又谈何容易?说不得须得水磨工夫,慢慢磨。
一盏温茶饮尽,宝姐姐好似不经意随口问道:“怎么不见云丫头?”
黛玉不知内情,只回道:“好似往后头庵堂去了。”
宝姐姐若有所思颔首,再没旁的话儿。
过得半晌,陈斯远先行回返,香菱便笑着邀陈斯远一道儿耍顽,说:“大爷快来帮衬着,我们眼看输了两回了。”
因此时都是丫鬟在顽,陈斯远便笑着应下。他猿臂蜂腰,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日常习练桩功,这到得场上又哪里是一众丫鬟敌得过的?一时间大杀四方,片刻光景便将绣橘等尽数打下场。
场下众姑娘彼此观量,纷纷面面相觑,小惜春心有余悸道:“无怪方才远大哥不下场,敢情是怕自个儿上了场,咱们就没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