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故作客套要留饭,贾芸推说家中尚有亲朋在,贾母便打发人将其送了出去。
又须臾,众人四散。大老爷贾赦与贾珍别过,旋即便寻了管事儿的吩咐道:“去后头瞧瞧远哥儿可在,就说老夫有事儿与其说道!”
管事儿的不敢怠慢,紧忙寻了婆子往后传话儿。半晌,管事儿的进得外书房里,回道:“老爷,远大爷不在,说是外出访友去了。”
贾赦顿时愈发气恼,不禁冷声道:“你打发人瞧着,他何时回来,便让他何时来见老夫!”
管事儿紧忙应下,待自外书房出来,正撞见王善保家的自三层仪门而来。
那王善保家的素来倚老卖老,当下唤住管事儿的便道:“太太要见远哥儿,你快去知会一声儿。”
管事儿的道:“太太也要见远大爷?这却巧了,方才老爷也要见,奈何这会子远大爷不在,说是外出访友了。”
王善保家的顿时笑道:“诶唷,还好问了你一嘴,不然岂不是白跑一趟?”
当下抹身又回了三层仪门里,须臾进得正房,便与逗弄四哥儿的邢夫人道:“太太,远哥儿这会子不在,说是外出访友了。”
邢夫人眨眨眼,便道:“那就算了,我也不急在这一时。”
摆手打发了王善保家的,邢夫人心下自有思量。她自然听了贾芸封爵的信儿,原本也随着一众丫鬟、婆子唏嘘了几句,待转头儿瞧见小小的四哥儿,邢夫人顿时动了心思。
明眼人都知此番是陈斯远将功劳让渡给了贾芸,邢夫人便想着,小贼这般能为,说不得来日也能寻了一桩功劳,到时让渡给四哥儿,往后四哥儿岂不是也有了指望?
她素来是个没城府的,想到此节哪里还坐得住?方才便打发了王善保家的去寻陈斯远。
此时回过神儿来,倒是弄了个自个儿心下讪讪——四哥儿才多大?还不到半岁呢!总要长到十四、五年纪才好提及此事。此时且不说操办不得,万一说将出来被大老爷得了信儿,再便宜了旁人可如何是好?
正思量间,便有苗儿来回:“太太,舅太太请见。”
邢甄氏?邢夫人顿时蹙眉不已。所谓远香近臭,不过月余光景,那邢忠奸便将懒馋滑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性暴露无遗。时不时便有东跨院下人告状,邢夫人自是厌嫌不已。错非冲着小贼与邢岫烟情谊笃深,邢夫人都恨不得将这夫妇二人赶到庄子上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苗儿就道:“舅太太揪了个小丫鬟,说是请太太评理。”
邢夫人心下纳罕,便命苗儿将其引进内中。少一时,便有邢甄氏吵嚷着捉了个小丫鬟而来,入内便道:“黑了心肝的,我家岫烟也是你能说道的?”当下便与邢夫人告状道:“我方才正领着婆子办差,便听这小丫头嚼舌,说是老太太有意撮合那劳什子芸哥儿与我家岫烟!”
那小丫鬟哭着道:“不,不是我说的……我,我也是听来的。”
邢夫人蹙眉叱道:“听谁说的?”
小丫鬟哪里敢迟疑?抹着眼泪道:“是,是赵姨娘说的!”
原是老太太方才见了贾芸,王熙凤又问了一嘴贾芸可曾定了亲事,转头儿此事便传了出去。那赵姨娘素来是个爱嚼老婆舌的,心下一琢磨,贾芸二十出头,正与东跨院的邢岫烟年岁相当,因是便嚼舌说老太太有意撮合此二人。
邢夫人闻言冷笑道:“又是那个没起子的!王嬷嬷,你去代我与二房太太说道说道,问问她自个儿房里的姨娘还管不管得了啦!”
王善保家的最爱拿了鸡毛当令箭,闻言顿时精神一振,道:“太太放心,我这就去寻二房太太说道去!”
说罢扭身快步而去,邢夫人又乜斜那小丫鬟一眼,道:“贾芸与岫烟差着辈分呢,这传出去像什么话?来呀,掌嘴二十,革了下月钱粮。下回再犯,打了板子赶出府去!”
小丫鬟不敢作声,便任凭婆子上前抽了二十巴掌,旋即哭哭滴滴而去。
那邢甄氏可算得了主心骨,又上前进言道:“妹妹实在太过心慈手软,这等乱传主子闲话的丫头,就合该乱棍打死了账!”
邢夫人顿觉心下憋闷,乜斜谄笑的邢甄氏一眼,若不是冲着小贼,你家岫烟算哪门子的主子?
当下不耐地含糊答对几句,便将邢甄氏打发了下去。
却说王善保家的气势汹汹而来,须臾到得王夫人院儿,此时王夫人正与薛姨妈说着话儿。
王夫人眼见陈斯远愈发能为,不由想起宝玉来,于是又想起元春那日宫里所说之话。不过差了三岁,宝玉如今瞧着还是个顽童,那陈斯远已然这般能为了,两相比照,自是云泥之别。
荣国府富贵,王夫人也不苛求宝玉读书上进,可总要懂一些仕途经济才好。前一回自宫里回返,她自是寻了贾政说道。那贾政很是揶揄了一番,只道若果然送了去金台书院,只怕来日会丢了自个儿的脸面。
此后便没了下文。这会子王夫人便想着,为了宝玉前程,总要再寻贾政说道一番才是。
薛姨妈心下则是与有荣焉。暗忖,果然被小良人说中了!却不料此番圣人将赏了爵位下来,若不是蟠儿有那金陵一案缠身,又哪里会便宜了那劳什子贾芸?
正说话间,便有大丫鬟金钏儿入内道:“太太,大太太身边儿的王嬷嬷请见……我瞧着王嬷嬷面色不善。”
“哦?请她进来。”
金钏儿应下,返身将王善保家的请进了内中。那王善保家的见过礼便告状道:“太太,我们太太让老奴代为问太太一嘴,不知太太可能管得了房里的姨娘?”
王夫人纳罕道:“这话儿怎么说?”
“唷,太太敢情还不知?那赵姨娘私底下到处乱传,说是老太太有意撮合我们太太的侄女与芸二爷,这……这二人差着辈分的,也是能乱传的?表姑娘再是不济,也轮不到一个奴才秧子作践吧?”
“还有此事?”王夫人顿时恼了!道:“王嬷嬷且回去与你家太太说,就说我定给她个交代!”
王善保家的得意应下,旋即被金钏儿送出。
王夫人一拍桌案:“去将那没起子的拿来问话儿!”
一众丫鬟、婆子应下,霎时间凶神恶煞而出,少一时便将那满嘴胡吣的赵姨娘推搡进来。
这会子赵姨娘还叫屈呢,道:“太太若要寻我,只管打发个丫鬟传话儿就是,何必这般兴师动众的?环儿还小呢,若是吓坏了可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