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远正枕臂思量,闻言只是一笑了之,只当是奉承之语。
谁想这回尤二姐说的是真话。那尤二姐垂眼观量,心下计较一番,只觉方才那麈柄定过了半尺!
尤二姐自个儿都心惊,也不知方才自个儿是如何遭受得住的!
待略略缓和了一阵儿,尤二姐便披了衣裳,落地取了碟子来,纤纤玉指捏了一枚香榧子,本待咬在牙关间,忽而想起什么又停下,这才缓缓送到陈斯远嘴边儿。
陈斯远吃了一枚便摇头道:“不吃了,留着肚子吃午饭。”
尤二姐笑道:“奴家倒是不怎么饿。”
陈斯远不禁调笑道:“你吃了那般多,可不就饿不着?”
尤二姐顿时红了脸儿娇嗔不依。待过得须臾,她便伏在陈斯远怀中道:“老爷方才不曾尽兴,若有下回……我叫了大姐来?”
陈斯远乜斜一眼道:“你大姐又找你了?”
尤二姐讪笑着没言语。吃人最短、拿人手短,她从尤氏处得了不少好处,又岂敢不尽心?
陈斯远便道:“实话与你说了,我可不想与宁国府扯上干系。”
尤二姐就道:“老爷就当发慈悲,大姐所求的……老爷又不缺。再说大姐有家有业的,过后还能与老爷过不去不成?”
陈斯远冷笑一声没言语,当下起身披了衣裳,任凭尤二姐伺候着穿戴齐整,这才道:“你既不饿,那我先去前头用饭。”
尤二姐胡乱披了衣裳将陈斯远送至楼梯口,转头又扒了窗棂眼瞅着其过穿堂去了前头,心下不禁暗恼:莫非是三姐儿又说了什么?老爷上回还含混不清,怎地这回又推拒了?
又思量一番,忽而便笑颜如。暗道这猫儿又岂会不偷腥?这会子人不在,他自是这般说……待来日直接将人送到房里,且看其把不把持得住!
却说陈斯远往前头与晴雯一道儿用了午饭,又捱到申时左近,方才见得尤三姐回返。
陈斯远纳罕不已,道:“妹妹这是又去盘账了?”
谁知尤三姐抿嘴卖关子道:“这却不是……我这几日学了样东西,待过些时日学成了再给远哥哥瞧。”
陈斯远被勾得好奇心起,奈何不拘如何催问,尤三姐只是笑着抿嘴不说。陈斯远故作气恼,夜里自是单寻了尤三姐好生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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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便是二月初二,二姑娘迎春生儿。
因邢夫人早有主张,除去公中定下的份例,邢夫人又额外出了二十两银子为迎春庆生。
早间依着规矩设下天地香烛、炷香行礼、奠茶烧纸,随意又往各处长辈处拜见。
邢夫人这回下了血本,除去寻常长寿面,还送了两匹锦缎来,倒是惹得小惜春好生艳羡。
待一一拜过,众姊妹便聚在园中耍顽。
这日宝玉因去了私学,须得下晌才回,是以藕香榭中便只三春、黛玉、宝钗、湘云、邢岫烟几个。
姑娘们说说笑笑,忽而说起来日入园事宜,探春便道:“大家都选了何处?我选了秋爽斋,宝二哥好似选了怡红院,远大哥要去清堂茅舍。”
惜春道:“我选了暖香坞,临水而居,开窗便是山水。”
宝钗道:“我选了蘅芜苑。”又抬眼看了黛玉一眼,笑道:“林妹妹选了潇湘馆。”
待宝钗看向邢岫烟,邢岫烟就笑道:“我这外来的原没指望,谁知借了二姐姐的光儿……往后要与二姐姐一道儿住缀锦楼了。”
迎春便笑着颔首道:“邢姐姐性子淡泊,咱们正好儿做个邻居。”
史湘云眨眨眼,不禁噘嘴嗔道:“你们都住进来了,唯独我还要住碧纱橱。”
邢岫烟就道:“老太太宠云姐姐呢,只怕旁人都艳羡不来呢。”
湘云是个洒脱性儿,闻言又转嗔为喜,笑道:“罢了,左右没几步路,我往后时常往各处串门就是了。”
众人都附和不已。
二月里春风渐起,湘云是个闲不住的性儿,当下想起来,紧忙打发丫鬟去寻了纸鸢来,众姊妹便放纸鸢嬉闹。
一径到得下晌未时,东跨院婆子来催了两回,众人这才意犹未尽收了纸鸢,约定来日再放,便一道儿往东跨院而去。
邢夫人难得大方一回,奈何行事处处透着小家子气。戏班子没请,只请了两个逗趣的女先儿;酒宴倒是丰盛,可看菜色大抵都是存不下去的年货。
有细心的一盘算,除去公中开销,邢夫人自个儿能添五两银子都是多的!
便是如此,那邢夫人见了迎春也好似亲女儿一般扯在身旁,先说迎春这些年不易,又说自个儿费了不少心思为其庆生,表功之意惹得人嗤之以鼻。
少一时酒宴开了,梨香院的小戏子在厢房里预备着,两个女仙儿先上来逗趣。
那前头一个还好,后头那女先儿总说些不荤不素的顽笑话儿,邢夫人自个儿乐得前仰后合,三春、宝钗、黛玉、邢岫烟、湘云俱都面红耳赤。
凤姐儿实在瞧不下去,紧忙与邢夫人提点了两句,邢夫人蹙眉道:“顽笑话而已,偏府里规矩大,这也不让说,那也不让讲,无怪人家女先儿一听要来咱们家,都提了双倍价码。”
嘟嘟囔囔好生腹诽,邢夫人到底给了赏钱让那女先儿退下。
锣鼓声响,小戏子登台献艺,一众姑娘这才如释重负。
待一折子唱罢,邢夫人眼见陈斯远还不曾来,便寻了苗儿吩咐道:“去瞧瞧哥儿怎么还没来?”
苗儿应声去寻,待过了好半晌方才回来道:“太太,红玉说今儿个不凑巧,哥儿有个友人来访,这会子往外间吃酒去了……说是申正一准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