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撂下食盒,便听得内中窃窃私语。
起先是香菱吃吃笑了半晌,旋即红玉娇嗔不依,道:“姐姐还笑,都是姐姐纵着,如今大爷愈发变着样折腾人,我如今这两腿都使不上气力!”
香菱却笑道:“你这会子来怪我,昨儿个夜里也不知是谁——”
“诶呀,你敢说!”
跟着又是什么‘狐媚子手段’‘闺中情趣’之类柳五儿听不懂的话儿。
嘻嘻哈哈一番嬉闹,惹得五儿纳罕不已。当下禁不住好奇,到底挪步西梢间,挑了帘栊道:“姐姐们可起了?”
说话间往内中一瞥,便见香菱卷了被子兀自卧着,红玉却半撑起身形来,身上只一件儿贴身肚兜,正露出背后大片雪腻背脊。
两女循声看过来,红玉就道:“这就起了。”
当下两女赶忙起身,柳五儿自去铺展食盒,那红玉趁着五儿不在,紧忙将一件儿‘降魔杵’用帕子包裹了,又压在了箱底儿。
待两女梳妆过后,陈斯远已然一头汗水回转。香菱惫懒着,任凭红玉、五儿两个伺候着陈斯远洗漱过,这才为其布了菜,随侍左右。
陈斯远略略吃用,便道:“今儿个须得去新宅安歇,晚上不用等我。”顿了顿,又与红玉道:“大字儿学了多少?算盘打得如何了?”
红玉瘪嘴道:“倒是都学了些,比照上个月略有长进?”
陈斯远便道:“你只打理房中事务实在屈才,我如今正有一桩营生须得人手帮衬。”
谁知红玉听了不喜反嗔,道:“这外头营生大爷自个儿打理就是了,我只管处置家中事务就好。”
陈斯远闻言纳罕不已,抬眼笑道:“给你寻个好差事还不好?”
红玉便盘算道:“这一来,我又不知如何打理账目,冒冒失失的,难免有错漏,又如何比得上积年的老账房?二来,我只管守着大爷就好,旁的一概不管。”
陈斯远大笑几声,心下熨帖不已。
红玉聪慧,又极有自知之明;香菱,这丫头爱煞了诗词,只怕也没心思理会旁的;三姐儿已然打理了百草堂,自是不好再让其接触胶乳营生;尤二姐心思多,陈斯远反倒信不着。
余下五儿、晴雯年岁还小,瞧着也不是那等能管好营生的。这数来数去,身边儿一群女子,偏生又挑不出个能独挑大梁的。
陈斯远顿时烦恼不已,总不能做了甩手掌柜,全凭贾芸帮衬吧?
这人心最不好考验,金山银海当面,不知多少老实本分的一冲动便做下错事,陈斯远可不敢将此事寄托在人性上。
转念又思量着,表姐邢岫烟……不妥,她素来闲云野鹤的性儿,定不愿管闲事。且其后还有邢忠、邢甄氏两个拖累呢……那宝姐姐?
诶?好似宝姐姐最合适?
一来,宝姐姐本就一直帮衬着薛姨妈打理账目;二来,正好借机调宝姐姐出府,如此二人也好多多往来;三来,还免了宝玉那厮纠缠。
不过这内中关隘怕是难在如何说服薛姨妈之上。此事陈斯远一时间没旁的法子,暗忖既然说服不得,那就睡服了事!
暗暗拿定心思,陈斯远三两口吃用完早点,换过衣裳便乘车直奔才赁下的大杂院而去。
谁知才到地方,便见门前聚拢了好些百姓,有那好事者干脆跳着脚骂街。陈斯远一时间不好上前,紧忙打发了小厮庆愈去过问。
好半晌,待百姓四散而归,才有庆愈领了苦着脸儿的贾芸来回话儿。
“远叔!”
陈斯远叫其上了马车,待其落座才问道:“方才是怎么个情形?”
那贾芸哭笑不得说了一通。盖因此间以硫磺熏制胶乳,内中人一刻就得换一拨,这左邻右舍却也受不得气味刺鼻。也不知被谁撺掇的,今儿个一早便来堵门,非要贾芸给个说法。
贾芸能如何说?四下赔不是,只道尽快想法子。
陈斯远一琢磨也是,总不能因着自个儿试胶乳方子,就让人家左邻右舍不安宁吧?
此时就听贾芸道:“远叔,依着侄儿,咱们不若在城外寻一处空旷所在。一来免得扰民,二来也防着泄露隐秘。不过只怕还要雇请些得用人手……”
这雇请的自然就是打手,防着新来的仆役得了方子转手就将方子卖了。
陈斯远思量着道:“你往城外西南寻一处地方,如此不拘什么风总吹不到城里。雇请人手的事儿,也一应交给你处置。”
贾芸应下。
陈斯远有心舍了米粮,让四邻多宽容几日,转念一想又觉太过缺德,因是便作罢,只等贾芸在城外寻了所在再行试验胶乳方子。
这两日陈斯远一心扑在胶乳营生上,余下万事不管,漫说是邢岫烟、宝姐姐处,便是回了新宅也难得睡了两回素的……暂且不表。
却说宝钗生儿过后,翌日便有元春送了灯谜来请众姊妹猜。因前一日贾母怄气,这日便浑身不爽利。是以这猜灯谜不过潦草行事,各人都猜了一通,便打发太监去回了元春。
隔天元春又打发小太监来传话儿,吩咐将那日所有的题咏,命探春依次抄录妥协,自己编次,叙其优劣,又命在大观园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
荣国府得了吩咐不敢怠慢,贾政亲自选拔能工巧匠磨石镌字,贾珍率领贾蓉、贾萍等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