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不及三分
却说这日宝玉早间便往荣庆堂来,寻了贾母百般撒娇,只道前两日累着了,不愿去那私学。
贾母自是心疼,过问几句便道:“左右还没出了正月,你便在家中多歇息几日。”
宝玉心下大喜,陪着老太太用过早饭,又去寻宝钗耍顽。谁知这日王夫人一早儿便来寻薛姨妈说话儿,宝玉才寻宝钗说了几句,宝钗便说起劝学之言。
王夫人、薛姨妈当面,宝玉心下不耐至极,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待王夫人起身告辞,宝玉干脆随着王夫人一道儿离了东北上小院儿。
一径回返绮霰斋,百无聊赖之际干脆寻了众丫鬟掷骰子、赶围棋作戏。宝玉耍顽片刻便没了兴头,正待此时便有丫鬟入内回道:“东府珍大爷来请过去看戏、放灯。”
宝玉听了,忙让中丫鬟给自个儿换衣裳。临行之际又想起元春所赐蒸酥酪来,犹记得袭人爱吃此物,宝玉便吩咐媚人:“那蒸酥酪记得留了,等袭人晚上回来给她吃。”
媚人、麝月几个自是打趣了几句,宝玉也不理会,笑吟吟负手而出,自个儿出仪门领了小厮快步往宁国府而来。
谁知贾珍这边唱的是《丁郎认父》、《黄伯央大摆阴魂阵》,更有《孙行者大闹天宫》、《姜子牙斩将封神》等类的戏文。
一时间神鬼乱出,妖魔毕露,扬幡过会,号佛行香!锣鼓喧闹远近皆闻,满街之人个个都赞:“好热闹戏,别人家断不能有的!”
宝玉眼见实在不堪,干脆往后头去寻尤氏说话儿,过得半晌又往别处游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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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宝玉情形,却说宝姐姐方才送过王夫人与宝玉,待回转身形,薛姨妈便道:“好好儿的,怎么又说宝玉不爱听的?”
宝姐姐心下满是陈斯远,哪里还耐烦与宝玉纠缠?当下只娴静道:“那日贵妃省亲情形妈妈也瞧见了,想是心下也不满宝兄弟这般不学无术,我如今多劝说几句,也是为他好。”
一番话顿时怼得薛姨妈没了言语,只蹙眉道:“你姨妈方才也回过味儿来,与我说了好一会子话儿,说是待过了正月便想个法子让宝玉好生用心攻读呢。也不求他如何长进,只求明是非、懂道理,能与人说些仕途经济就好。”
宝姐姐颔首应下,心中不屑一顾。若宝玉这般轻易就能改了,那还是宝玉?有道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本就是个游戏丛的浪荡性子,最看不起仕途经济,又怎会真个儿奋发努力?
母女两个才回房里,旋即便有大丫鬟同喜来回话:“太太、姑娘,珍大奶奶身边儿的银蝶来请太太、姑娘往东府去吃酒、看戏呢。”
话音才落下,就听得叮叮咣咣好一阵锣鼓喧闹,薛姨妈听了个瞠目,忙请了银蝶来过问戏码。
银蝶也知不妥,便支支吾吾地说了,薛姨妈顿时没了兴趣。待打发了银蝶,便与宝钗道:“这戏码太过喧闹,我实在不耐。我的儿,你若想去,那便自个儿去吧。”
实则宝姐姐哪里有待见这等乱糟糟的热闹戏码了?只因想着此番说不得能遇见陈斯远,这才说道:“宝兄弟定是要去的,我去寻他赔个不是想来也就好了。”
薛姨妈不疑有他,顿时欢喜道:“是极,这世间男儿最好脸面,你说些伏低做小的话儿,他心下便不会再怨你了。”
宝姐姐笑着颔首,待换了衣裳、穿戴齐整,便先行往后楼而来。问过三春、黛玉,探春、惜春两个小的好热闹,听闻是这等戏码自是不胜欢喜;迎春赶上月事,黛玉不喜这等热闹戏码,这二人便留了下来。
宝钗与探春、惜春两个小的往前头来,到得仪门乘了轿子,须臾进得宁国府仪门里,才落轿便见邢夫人领着邢岫烟自马车里下来。
宝钗便与探春、惜春上前见礼。
那邢夫人本就是没读过书的,素日里看那文绉绉的戏码本就不耐,如今听闻东府净是唱的热闹戏码,心里自然痒痒。当下没口子的笑道:“诶唷唷,这又是省亲又是带孩子的,可是把我憋闷坏了。你们姊妹几个说着话儿,我去后头儿寻了珍哥儿媳妇说会子话儿去。”
听得锣鼓声愈发密集,一众仆役喝彩不断,邢夫人愈发急切,便撇下邢岫烟,领了苗儿、条儿急急往后头而来。
余下邢岫烟赶忙笑着上前与众姊妹厮见,宝姐姐面上娴静,仔细观量邢岫烟,便见其披着白狐裘,外罩嫣红底子浅青折枝玉兰刺绣圆领袍,内衬白色亲领,下身穿着水红长裙。
面上略施粉黛,头插梅金簪,鬓角又贴了粉红宫,瞧着果然娇俏可人。因两个小的还在,宝姐姐不好与邢岫烟多说,便先行往后头而来。
一径到得后头,与尤氏等见了礼,宝姐姐等便在登仙阁临窗处落座吃茶点。贾珍再是胡闹,明面上也须得过得去,因是此番也是男女分席。
贾珍领着男丁俱在戏台下头围坐,女眷则尽数安置在了登仙阁。
此时正演起大闹天宫的戏码,下头贾家族人无不合掌叫好,登仙阁上一应族眷也没口子的称赞。
那尤氏面上讪讪,含混着应了,心下却叫苦不迭。唯独邢夫人是真心盛赞,倒是惹得尤氏哭笑不得。
省亲已过,尤氏又惦记起那桩事来,因是与邢夫人说过半晌,往下一瞥,眼见陈斯远不曾到来,便道:“婶子那外甥怎地没来?”
“远哥儿啊,”邢夫人正要牢骚几句,忽而想起先前陈斯远的吩咐,便赶忙拢手低声道:“他可忙着呢,这回怕是要折腾出个十几万银子的大营生来!”
尤氏听闻顿时眼泛异彩!自上回春风一度,她便害了相思,心下自是念念不忘。待仔细扫听其作为,顿时心下赞叹不已。这女子本就慕强,比照贾珍父子那等混吃等死只知胡闹的,陈斯远这般白手起家的,不知强到了哪里去!
尤氏便赞道:“哟,这可真真儿了不得了!”
邢夫人舍不得戏码,目光一直瞧着下头猴子翻跟头,只略略偏头得意道:“这回本钱太大,只怕要学了那海贸事,股子还是价高者得。”顿了顿,又道:“珍哥儿媳妇,不是我说你,这爹有、娘有、不如自个儿有。远哥儿可是说了的,除去股本,这往外多卖出多少来,到时候俱都二一添作五。”
尤氏闻言果然上了心,忙追问道:“婶子也不说是什么营生,我这如何四下张罗?”
邢夫人欲言又止一番,到底不算太傻,只含混道:“这事儿还没落定呢,总要下月才好说。”顿了顿又道:“你且放心,到时候我便是不理我那儿媳,也要紧着你。”
尤氏顿时笑着道谢不迭。这二人年岁相当,出身也相当,说起来差了一辈,实则形同闺中蜜友。
正说话间,便见宝玉离席而来,须臾上得登仙阁,邢夫人、尤氏、宗亲、族眷自是好一番问候。
那宝玉本待来寻宝钗、邢岫烟,谁知竟被几个宗亲、族眷缠着不放,只片刻便苦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