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却是王嬷嬷上得楼来,入内便蹙眉道:“方才瞧着王太医、鲍太医都往二奶奶院儿去了,也不知是谁病了。”
宝钗、黛玉面面相觑,宝钗便起身道:“妹妹身子弱不若先等信儿,我领了莺儿去瞧瞧。”
黛玉心下熨帖,赶忙起身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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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霰斋。
却说这日宝玉日上三竿才醒,又回想昨日元春不满其所作绝句,费解之余不免心灰意懒,便闷躺在床上不起。
媚人、麝月几个过来凑趣说了几句,他也不大搭理。心下只道让元春失望,回头还不知从宫中传出什么吩咐来呢,因是惴惴难安。
外间忽有婆子传话,却是袭人家又有人来传话,袭人蹙眉告罪一声,紧忙往仪门外而去。
自得了那二百两银钱,郎中果然用了老参,不出两日袭人之母便大为好转,非但消渴症缓解,连带也能下床走动了。
其母与兄长自芳只当那银钱是自宝玉处得来的,不免反复叮咛袭人要好生伺候宝玉。袭人不敢说真话,便含混着应了。
这些时日袭人一脑门子的官司,家事、府中省亲事纷沓而来,时而想起陈斯远来又难免忐忑不安,于是便将晴雯之事忘了个干净。
便是想起来又如何?如今晴雯都不在府中了,又不会与她争姨娘,袭人才不会干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呢。
她一径出得仪门来,果然便家哥哥自芳来寻。兄妹二人计较一番,待袭人回转时已然红了眼圈儿——却是郎中早间来瞧看过,说怕是还要用一些老参才能巩固了。
袭人挂心母亲,又不免犯了寻思。这消渴症虽说是富贵病,却没有这般一个月便要几百两银子的道理,只怕那郎中是哄骗了家银钱?
这般思量着进得绮霰斋里,又故意啜泣几声儿,宝玉便瞧了过来。见其双目泛红,果然起身道:“袭人,你这是怎么了?”
袭人哀叹道:“哥哥方才来说,我妈妈只怕不大好。先头那郎中方子没少下,银钱了不少,偏生不大见效。”
宝玉便蹙眉道:“这等事儿你怎么不早说?麝月,你快去请了太医来,随着袭人往她家中去瞧瞧。”
麝月应下,紧忙往外去寻太医。
此时袭人就道:“府中忙着省亲,我哪里敢因着这等事儿搅扰了?”
宝玉就道:“省亲再是紧要,又哪里比得了人命关天?大家伙果然没说错,你就是太过贤惠了些。”
过得一些时候,麝月蹙眉回返,入内道:“宝二爷,王太医、鲍太医往二奶奶房里去了,说着巧姐不大好;胡太医往赵姨娘院儿去瞧环哥儿了,大抵过会子便能回返。”
宝玉顿时蹙眉道:“胡太医那医术……”略略沉吟,便与袭人道:“我去往凤姐姐房里瞧瞧,待两位太医得空我便说了。”
袭人自是应下,随即与麝月、媚人等伺候着宝玉起身洗漱,待其穿戴齐整,便随着其一道儿往后头凤姐儿院儿来。
谁知方才转过粉油大影壁,便有小丫鬟丰儿拦住去路,与宝玉道:“宝二爷可不好进来,巧姐出了儿,我们奶奶赶着二爷搬去书房,只留了两位太医在院儿中守着呢。”
宝玉愕然不已,详细过问了几句,待听闻情势不算太急切,这才放下心来。转头与袭人道:“这却是不巧了……要不我先支取一些银子给你,你去寻了妥帖的郎中给你妈妈好生诊治一番?”
袭人心下失望至极!她原就没指望着宝玉能成事儿,这回万般无奈试了试,谁知又不顶事儿!支取银钱又能给多少?不过二三十两银子,可能买一根老参?
袭人就道:“也是不大凑巧,既如此,我去外面寻旁的郎中就是了。银钱倒是不缺,回头儿若是不够用,我再寻你。”
宝玉不疑有他,颔首应下,随即又吩咐人给袭人预备了马车。袭人转头乘车回返自家自是不提。
此时凤姐儿院儿里,听闻巧姐出了儿,王夫人紧忙别过薛姨妈,急急而来。
又有贾琏寻了王太医、鲍太医二人,待仔细诊治过,王太医便拱手笑道:“替夫人、奶奶们道喜,姐儿发热是见喜了,并非别病。”
王夫人、凤姐儿听了,忙遣人问详情。那王太医隔帘回道:“病虽险,却顺,倒不妨。预备桑虫、猪尾要紧。”
凤姐儿听了,先行将王夫人劝回,旋即急忙寻了平儿依医嘱而为。
打扫屋舍供奉痘疹娘娘,吩咐丰儿传话厨房忌煎炒之物,命平儿给贾琏移房,又打发婆子寻了大红尺头为亲近人等裁衣。
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却说王夫人离了凤姐儿院儿,不免唉声叹气,一则因着巧姐出痘,二则方才省亲过,家中正要人主持拾掇,偏生这会子凤姐儿不得空,这万事可不就要压在王夫人身上?
王夫人做惯了甩手掌柜,素日里吩咐一句,自有下头人去处置,又何曾这般事无巨细处置过庶务了?
正是心下发苦之时,偏生甫一进得自家院儿,便听得赵姨娘自一旁小院儿跳脚骂道:“……天杀雷殛的黑心肝!环儿早不闹肚子,晚不闹肚子,怎么偏赶上贵妃归省就闹了肚子?
你们哄得了旁人,哄不了我!不就是嫉恨环儿得了老爷看重?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有种冲着你赵奶奶使,看你赵奶奶不把你那牛黄狗宝给掏了出来!
环儿才多大?黑了心肝的下流种子,干下这等缺德事儿,难怪你下不出蛋来!”
这等污言秽语入得耳中,莫说是王夫人,便是随行的周瑞家的也皱眉不已。
王夫人就道:“实在太难听了,快去让她住嘴!”
周瑞家的赶忙应了,扭身进了赵姨娘院儿,三两句便让那赵姨娘哑了火儿。
过得须臾,周瑞家的到得正房里,王夫人就问:“扫听清楚了?”
周瑞家的笑道:“还是因着环哥儿吃坏了肚子。前一回便是胡太医瞧的,开了方子,谁知非但不见好,反倒拉水起不来床来。这回胡太医又来,便说定是吃了巴豆之故。
太太也知赵姨娘素来听风就是雨,刚好瞧见周姨娘路过,便跳着脚的骂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