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笑着上前扯了其,便道:“表姑娘莫动,刚好我来量身。”
邢岫烟隐有猜想,问道:“量身做什么?”
晴雯扯了皮尺丈量着,回道:“昨儿个大爷就吩咐过了,说是给表姑娘裁一些新衣裳。”
邢岫烟瘪嘴没了言语,心下哪里不知方才乃是陈斯远有意为之。不收银钱,那衣裳、胭脂总能收了吧?
须臾光景,晴雯为其量了身,道:“量得了,表姑娘回头儿将那鼠皮也送了来,我给表姑娘缝了缎面。大爷说这回往扬州待几日,待祭扫过后便要乘车回返京师。一路上顶风冒雪的,表姑娘没个大衣裳遮掩可是不妥。”
邢岫烟忙与晴雯道谢,晴雯摇摇头,掩口笑着而去。
又过须臾,篆儿便献宝也似将一盒子胭脂水粉捧了来,口中兀自不停地称赞陈大爷果然对姐姐上了心。
邢岫烟端坐书案后,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心下不禁犯了思量。她强忍着心绪誊写过,又忍不住心绪,寻了纸笺提笔落墨,写了一阙小令。
待墨迹干涸,这才将纸笺夹杂其间,吩咐篆儿道:“你去送给远哥儿瞧瞧,这字迹可还妥帖。”
篆儿道:“姐姐为何自个儿不去?”
邢岫烟便瞧着其不说话,篆儿顿时败下阵来,道:“好好好,我去就是了。”
撅了嘴,篆儿将迭好的纸张捧在手中,须臾便送去了隔壁。
陈斯远谢过篆儿,铺展开来扫量一眼,便忍不住赞叹。字如其人,邢岫烟的字迹瞧着工整,却自有一股子出尘之意。本待随意翻看,谁知这中间竟掉落下来一张纸笺。
陈斯远拾起瞧了眼,便见其上写着:
苔痕深锁旧庭悄,羞避卷葹草。
欲寄冰绡高阁怯相招,偏是雪窗梅影落琼瑶。
胧胧淡月移孤棹,谁叩幽窗晓?
藤丝暗结君知早,一枕梨云待渡星槎渺。
好一个‘藤丝暗结君知早,一枕梨云待渡星槎渺’!
陈斯远看罢面上噙笑,珍而重之将那纸笺夹在书册里,目光不禁瞥向隔壁,有心过去一诉衷肠,又怕惊了佳人。于是自失一笑,干脆静下心来思量着如何写那《四洲志》。
这日下晌小厮庆愈订了明日往扬州的快船,余事不提。
转天陈斯远足足雇请了六辆马车方才将各家送的土仪装下,辰时乘了船,离了金陵便往扬州而去。
两日后到得扬州,略略安置,陈斯远先行往陈家祖坟祭扫。他做贼心虚,待祭扫过后便寻了附近庄户扫听。
谁知不打听不要紧,那庄户竟说陈家犯了官司!
却是月前抚台贾雨村督办扬州盐政贪腐一案,盐司上下官吏大半锒铛入狱,扬州八大盐商去其四,又有陈家两房偷运私盐阖家流放关外!
陈斯远听得心下悚然!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扬州为盐政要地,这私盐自是泛滥成灾。朝廷从来都是抓大放小,陈家小门小户的,哪里就轮到要流放关外的程度了?
且陈家只三房,此名号便是大房出身,因着此前一桩案子,大房早已星散。如今另外两房被发配出关……陈家岂不是没人了?
陈斯远即便是傻子也知此事不简单!莫非是贾雨村察觉陈斯远有异,又碍于婚书,这才干脆绝了其后患?
不拘贾雨村心思如何,于陈斯远而言总是好事一桩。且如今他不过是个小虾米,又哪里知晓一方大员的心思?
于是陈斯远想不通便暂且放下,转天又去祭扫了恩师孤坟,翌日大肆采买一番,雇请了足足八辆马车,请了六名趟子手护卫,冬月二十六这天浩浩荡荡往京师而去。
……………………………………………………
京师,宁国府。
时已至腊月二十五,年事、省亲事赶在一处,东西二府自是忙乱不已。
这日贾珍外出访友,刚巧辽东庄子送了年礼来,尤氏便只好接见了那新庄头。
尤氏到得二厅里端坐,新庄头便规规矩矩磕了头,又将礼单奉上。尤氏只扫量一眼,便笑道:“这瞧着比去年多了不少?”
新庄头笑着道:“奶奶不知,乌家一去,几处庄子里上下感念主家恩德。又得芸二爷推行积分制,庄子上下人等一年来都是干劲儿十足。待上个月略略点算,刨去给主家的,大伙儿都比往日多得了三成呢!”
尤氏不禁笑道:“这就好,主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赶上灾荒之年,说不得还要拨付银子赈灾。可赶上丰年,总要让主家也缓一口气。”
新庄头唯唯应下,尤氏一高兴,又赐了一应送年礼人等酒宴,待新庄头磕头谢过,这才打发婆子将其送了下去。
尤氏方才起身,便有丫鬟银蝶来回:“奶奶,方才二姨奶来了,我便先行引到东路院里了。”
尤氏应下,便往东路院回转。入得正房里,果然就见尤二姐正捧着茶盏暖手。
尤氏存心结交,只扫量其一眼便道:“二妹妹这一身鼠皮须得换过了,刚巧辽东庄子送了不少皮货,过会子带一身狐裘回去。”
尤二姐顿时笑着谢过,待尤氏安坐,这才低声道:“大姐,那蓉小子这些时日可不曾消停。”
“怎么说?”
尤二姐就道:“昨日刚巧撞见邢大傻子来荣国府,见了我便说蓉小子领着人围着咱家老宅咬牙切齿,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尤氏蹙眉不已,思量一番才颔首道:“这节骨眼上可不好闹出事端来……待回头我与大爷说过,自有大爷管束。”
正说话间,丫鬟金娥匆匆入内回道:“奶奶,三姨奶也来了。”
尤氏顿时蹙眉不已。虽经上回尤二姐说和,尤氏与尤三姐略略缓和,那尤三姐也从不来宁国府,今儿个是怎么了?
尤氏不禁看向尤二姐,见其摇头,便吩咐金娥请了尤三姐入内。
须臾光景,便见尤三姐蹙眉而来。尤氏知其有话要说,当下打发了下人退下,尤三姐就蹙眉道:“这……我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尤氏道:“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