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尤氏早先还感念当日继母添妆之情,她早该想到的,当日继母不过是存了攀附之心。如今与贾珍厮混在一处,错非绝无可能,只怕便要将自个儿害死,来个取而代之!
错了,大错特错!当日就不该贪图这富贵,否则又何必受这窝囊气?
胡思乱想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间忽而叩门,丫鬟银蝶开门去瞧,过得须臾眉头蹙得愈深,面上为难着寻了过来。
尤氏回过神来问道:“又有何事?”
银蝶道:“大爷打发管事儿的用马车将安人送回去了……乔嬷嬷瞧见安人得了好些物件儿。”
本就在情理之中,是以尤氏只是点头示意知道了。
谁知银蝶又是好一番为难,这才开口道:“乔嬷嬷又说……说……”
“说什么?”
“说是……昨儿个蓉哥儿领了两个丫鬟也在中路院安置的。”
尤氏眨眨眼,随即瞪圆了眼珠,只觉背脊汗毛倒竖!蓉哥儿也去了?这是何等的荒唐!她……他……怎么敢的!
须臾,尤氏凄惨一笑,樱唇长大露出贝齿,俏脸儿扬起,偏生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息来。笑着笑着,两行清泪便夺眶而出。
银蝶也不禁红了眼圈儿,赶忙劝慰道:“奶奶想开些,好歹调养了身子,有个孩儿傍身才是。大爷什么性子,奶奶又不是不知……”
尤氏自腰间抽了帕子,将眼泪擦拭去,只笑道:“你说的是,你说的极是!是了,二姐儿生儿在即,你去将我自个儿调的那‘雪中春信’包一些,想来二姐儿定会欢喜。还有,近来天寒,再取两瓶合欢酒来。”
银蝶应下,见尤氏果然不曾有什么,便闷头去办差。少一时,银蝶领了婆子将贺礼送进房里。
待银蝶去处置旁的,尤氏便摸了瓷瓶来,先是在香粉中掺和了些,怔了会子,又将另一瓶药粉一股脑的倒进了合欢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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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得初二日。
这日一早儿尤氏梳妆打扮,方才用过早饭,便有金娥入得内中回道:“奶奶,大爷往这边厢来了。”
尤氏应了一声,只顾着斜坐软榻上挑拣头面,并不曾起身去迎。
须臾光景,贾珍转过屏风来,手中还托着个锦盒。搭眼扫量一眼,见尤氏妆容得体,不禁纳罕道:“你今儿个要出去?”
银蝶赶忙道:“回大爷,今儿个是二姨奶奶生儿,奶奶要往能仁寺去道贺呢。”
“哦,”贾珍应了一声,随口问道:“贺礼可预备了?”
依旧是银蝶回道:“都预备得了。”
贾珍便移步到软榻前,扫量一眼头面匣子,蹙眉道:“这些头面都有年头了,回头儿吩咐人寻了珠宝楼的掌柜拿一些新样子来,你自个儿多选几套。”
“嗯。”尤氏应了。
贾珍便将锦盒撂下,打开来,露出内中一套赤金嵌南珠头面,珠钗等合起来十一样,那赤金且不算,单是南珠就值不少银钱。
尤氏扫量一眼,纳罕抬起头来,就见贾珍挤出一抹笑意道:“下头人送的孝敬,佩凤、携鸳两个一直眼热得紧,呵,这等好物件儿她们也配?府中也唯有你戴着才合适。”
尤氏寡淡谢了一声儿,又没了言语。
贾珍被晾在原处有些挂不住脸,禁不住咳嗽一声道:“二姐儿生儿,你也不用早回,好生乐呵一番就是。”
说罢负手踱步而去。
尤氏起身恭送,待回转身形,瞥了一眼那南珠首饰,心下只觉恶心不已。这算什么?一副头面就想堵住自个儿的口?
发怔好半晌,尤氏便吩咐银蝶将头面收拾起来,兀自戴了那赤金嵌红宝石缠丝牡丹头面。
本待吩咐外头准备马车,谁知金娥领了夏竹入得内中,那夏竹屈身一福笑道:“大奶奶,我家大爷一早儿来了,三姑娘听闻那万客来开张,便吵嚷着要去凑凑热闹。二姑娘被缠磨不过,便也随着一道儿去了。
二姑娘说了,怕是要下晌才回转,到时申时开宴,还请了南曲班子。二姑娘生怕大奶奶扑空了,紧忙打发我来说道一番。”
尤氏便笑道:“那万客来说是内府新营生,四下传扬了好些时日,不想竟是今日开张。你去回二姐儿,就说我申时前一准儿到。”
夏竹应下,又是屈身一福,这才快步退下。
尤氏便守在房中哪儿都不曾去,晌午略略用了些午点,依旧食不下咽,只觉心下堵得慌。
待临近申时,这才被银蝶催着起身,往前头乘坐了马车,前后不过两刻便到了能仁寺左近的陈家新宅。
门前老苍头早早瞧见,紧忙往内中传话。于是待尤氏自马车中下来,便见尤二姐、尤三姐、陈斯远俱都迎在门前。
众人一一见过礼,催着尤氏往内中行去,尤三姐叽叽喳喳说着那万客来热闹非凡,连尤二姐也禁不住满面堆笑。
“大姐得空总要去瞧瞧,里头南来的、北往的,苏样、洋货样样都有,我与二姐原本只想着游逛游逛,谁知看见这个稀罕得不行,瞧见那个又撒不开手,等出来一算账,竟装了半车物件儿。”
尤二姐也道:“亏得内府预备了马车送货,不然还不知怎么回来呢。”
尤氏嘴上应着,目光时不时瞥向陈斯远。
便见其人一身豆青纹样缎面镶领象牙色暗绸子圆领袍,内衬白色亲领,头戴忠靖冠,身姿挺拔,面噙笑意,一手屈于身前,一手负于身后,姿容俊伟,虽面带亲和,却难掩卓然之貌。
好似感知到了什么,陈斯远扭头看将过来,那尤氏有心闪避,却已迟了,正好与陈斯远视线对撞。尤氏心下略略慌乱,紧忙道:“还没谢过远兄弟呢,那暖宫丹——”
不待其说完,尤三姐便扯了其臂膀道:“大姐谢错了人,分明是我托付远哥哥的,要谢也是谢我才对。”
尤氏笑道:“自是要谢过三妹妹,只是再如何说也是劳烦远兄弟。”
陈斯远笑道:“不过捎带手的事儿,不值一提。”